第五章 似舊
一片喧嘩中,侯聰難得笑了一下,這是白衣第三次見他這樣笑。溫暖從容,但最無情。
果然,侯聰竟然拍了拍最討厭的莫昌的後背,“殿下勞動了,辛苦了半天。用晚膳吧。”接著他略微提高了嗓音,“今日狩獵,諸位皆矯健不凡,即便是沒有親自加入戰隊的人,也奔波操勞,都歇著吧。”
他看了看白衣,仿佛她也沒什麽特別的,“今日算平手。至於急行軍的比試嘛——以後再說。南下路途遙遠,偶爾有些花樣是好的,隻是不可太過頻繁。再說,下次,也不一定你我二人來比,換作其他校尉做隊長,更好玩些。”
“是。”白衣回答。
親近也罷,遠離也罷,一切又似舊。心事隻在心間徘徊。
獨孤正帶著淩霄碧霄走了,一些早就剝皮清洗的肉,優先給熒光他們帶上。三個人騎著馬,要送的東西搭在一匹空馬上,從湖邊出發,穿過一小片林地,再折向西北大路口。碧霄離了眾人,臉色就冰冷了起來,而淩霄還帶著盈盈淺笑,想要試探獨孤正。
“獨孤校尉,上次在常府,你對我們那麽凶,真是出人意料。”
獨孤正沒有說話,連看都不看她,四下注意著山林、路邊的動靜。
淩霄沒有放棄,“這與獨孤校尉平日裏憐香惜玉的名聲可是不相符合呀。”
獨孤正算了算路程,覺得到達熒光所在的地方,還有一段兒,不如就鬧鬧玩兒。他掛上去樓上玩的時候那種浮華難辨的淺笑,看了看淩霄,又看了看碧霄,“你們到底哪個是擒、那個是拈?”
一句話把淩霄碧霄都逗笑了,隻是碧霄還忍著,似乎想看獨孤正到底要做什麽。
“你猜?”這是淩霄說的。
“我不猜,我們做個遊戲吧。都說你們倆從小一起跟著三公主殿下,情同雙生姐妹,最為默契。我是不信的。”
“你要怎樣才信?”碧霄終於開口了。
回答她的是一聲尖叫。
淩霄從馬上淩空而起,吊在了樹枝上,碧霄再一看,發現獨孤正的馬背也是空的。
就是獨孤正拿帶子將淩霄綁了上去,他那張浪蕩歡快的俏臉,正在樹下仰頭向上看著,順便繼續逗弄,“不許喊,看引了狼來吃你,沒人救你。”
淩霄隻是哼哼唧唧嬌滴滴又怯生生地掛在上麵,一臉可憐相。碧霄正不知道獨孤正是什麽意思,他就飛上上了自己的馬,雙手攏過她的身體,奪過韁繩掉頭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雖然是暮春,畢竟晚上了,天氣有些寒涼。獨孤正的懷裏卻是熱的。即便侍奉了莫昌,還對太子浮光掠影地投懷送抱過,被男人抱在懷裏騎馬,還是第一次。碧霄雖然心機重些,心氣兒高些,這時候也不免從後背都頭頂一陣暈吞。
再想想莫昌對淩霄和自己,是一模一樣的對待,從未有任何區別,隻是普通的房裏人而已,好是好的,但沒什麽情誼。至於侯聰,根本沒把自己當人。
想到這裏,碧霄的心“突突”地跳起來。
馬停下來了,獨孤正下馬,也豪不溫柔地一把把碧霄拉了下來。他扼著碧霄的喉嚨把她推到一個大樹上,身體壓上來,嘴唇貼上了她的耳朵。
“你覺得,自己很是那麽一回事兒,啊?別動,咱們玩個遊戲好不好?我問你個問題,一會兒呢,我再問淩霄一個問題,看看你們倆在不商量的情況下,答案是不是一樣。如果一樣呢,爺帶你們去熒光姐姐那裏玩耍,讓她繼續調教你們,或可有調教的價值。如果不一樣呢,你們就呆在這林子裏,反思一夜,怎麽樣?”
獨孤正的臉離開一段距離,瞅著碧霄的反應,碧霄壓抑著驚恐,依舊不說話,怕犯了錯,萬劫不複。獨孤正放開了她的喉嚨,但她剛喘口氣的時候,獨孤正就拿出了不知道原本放在那裏的繩子,把她綁在樹上了。
獨孤正非常滿意她這個樣子,笑嘻嘻地提問“問題一,莫昌有什麽計劃針對我們大公子嗎?”
碧霄搖搖頭。
“問題二,太子爺呢?”
碧霄又搖搖頭。獨孤正沒說什麽,騎上馬,消失了。
夜裏的林子,窸窸窣窣不知道有些什麽聲音。或許是草木生長,或許是蟲蛇爬動。身上也感覺有萬千毒液淌過,不敢仔細去想。那個湖也不算遠,篝火的光還照了過來,似乎連肉香都飄了過來,一陣陣吵鬧、歡呼、歌唱,都在淩辱現在的自己。
本是三公主的人,就這麽不是了;本是侯聰的人,就這麽沒機會了;本是莫昌的人,可是莫昌不這樣想。本是南下隊伍的人,可獨孤正們都防著自己。就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啊。
碧霄咬著牙。她不甘心。
不能就這麽認了。
一匹狼就這麽出現在她眼前。
餓著的,絕望的眼睛,與她的雙眼對上了。與其說是獸與獵物,不如說是彼此相認的淪落者。她們都覺得這一天沒結束呢,還不甘心呢。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狼向著她走過來。
一隻箭呼嘯而至,正中狼的眉心。狼倒地不起。
碧霄看見獨孤正騎著馬,與淩霄並行而來。淩霄的臉上,甚至有喜色。
淩霄在馬上沒動,獨孤正下馬解開了捆綁碧霄的繩子。
害怕終究還是害怕的。碧霄緊緊抱住了獨孤正,想再被暖一會兒。
他給了她一會兒時間,接著就狠狠把她拉開了,碧璽還在慌張,獨孤正倒是橫抱起了她,放在馬上。冷淡地問了一句“能走嗎?”
碧霄點點頭。
獨孤正重新上馬,在前麵帶頭,找回去大路口的方向,打馬疾馳而去。另外三匹馬歡快地跟上。碧霄看著淩霄,而淩霄始終躲避她的眼神。
等獨孤正把食物和兩個女人交付給熒光,陪著幾個女兵喝了幾杯、又騎馬返回湖邊等時候,打獵後的熱鬧,其實才到最好的時候。
慕容行、元又早就把最嫩的肉給他留了起來。白衣也和他們一起,還親自替獨孤正倒了熱酒。侯聰頭上依舊戴著花帽,和莫昌一起坐在最中間的位置,旁邊隻有翠竹青鬆。賀拔春、賈方、李安都幾個,離著不遠坐成一堆,看衛瑤、魚鐵和一些兵士摔跤取樂。
隻有長空四處亂竄,的確像開了鎖的猴子,看著獨孤正回來了,歡天喜地跑過來,陪他向侯聰匯報。
“人送到了,大公子。”獨孤正說。
“毛,做得好,去吃肉吧。今日你當值?”
“是。”
“吃了肉就安排哨位和宿營的事兒。別喝多了。”
“是。”
獨孤正領命而去。長空可沒走,他在侯聰一邊兒蹭了蹭,先把青鬆擠出去一塊兒,掰著侯聰的脖子“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
其實,在侯聰聽起來,就是醉話而已,“怎麽樣,你贏不了我妹妹吧?但是想贏是不是?你算是中了我的招嗎?你知道我妹妹剛才怎麽和我說你嗎?你猜白衣急行軍到底行不行?你覺得白衣作為替死者還能活幾天?”
他這一頓嘀咕,侯聰推又推不開,聽了幾句,就要往那邊看看白衣,聽了幾句,就要往那邊看看白衣。
白衣和三隻毛在一起,笑得正如春末的月亮一樣美。慕容行和元又喝多了酒,一人一口肉往白衣嘴巴裏添,獨孤正就更過分,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幹嘛——三個毛和那個死丫頭感情是夠好了,就是讓侯聰有點兒冒火。
白衣吃著肉,聽著獨孤正給自己唱豔曲兒,不明白的地方就要問,慕容行和元又就爭著解釋。
不知道為何她想起侯聰,往那邊看的時候,侯聰也在看自己。
真是個摸不透的人啊。白衣想。
一會兒之後,長空蹦蹦噠噠就過來了。
他先是摟著獨孤正,懶懶地把全部體重都壓著人家、賴著人家,接著就開始“大放厥詞”“完了,大公子又犯心病了。”
“啊?”
白衣等四個人一邊疑惑,一邊集體看了看侯聰。
這一眼,侯聰當然覺察到了,盡量凶地反瞪回去。
長空“嘿嘿”笑著,“我沒騙你們吧。大公子喜歡上我妹妹了?”
“啊?”
震驚地隻有白衣,慕容行幾個好像並無驚奇。
長空覺得這個氛圍太好了。
“妹妹,你得救救大公子。他這種人,心病加上相思病,是會要命的。”
“我怎麽辦?”
長空笑得像菩薩一樣,“當然是聽我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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