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醋意
香陌鎮上最幹淨的客棧都在一條街上,侯聰的隊伍,一下子占了三四個。莫昌被安排在最大的客房中,除了慕容行還在外麵處理些事物,侯聰命令一切帶校尉銜兒的人,都到莫昌房間集合。
翠竹和青鬆正在收拾,還互相鬧著別扭。
白衣依舊是緊緊盯著侯聰,讓他講起來話來,發揮的水平大打折扣。他宣布這個房間的鑰匙,自己拿一把,翠竹拿一把,慕容行拿一把,其他人禁止擁有和出入。當值守護莫昌的,必須經過侯聰的口頭宣布、書麵手令為證,必須由三人中的一個親自開門放進來,當值的校尉本人,不許碰觸鑰匙本身。
以後到了任何客棧,也按照這個規矩執行。
對麵的房子侯聰自己住,左右依次排開,是李安都、賀拔春一間,緊挨著莫昌,賈方、元又一間,緊挨著侯聰;白衣單獨一間,與李安都、賀拔春那間,共同把莫昌的房間護衛在中間。
慕容行獨孤正、熒光則分到其他客棧去住,控製外圍。
侯聰話說到這裏,正好熒光把淩霄碧霄帶了過來,兩個人也沒有濃妝,淡淡地撲了點兒粉,倒是有些楚楚可憐,按照軍人的規矩給莫昌和侯聰行了禮。
侯聰板著臉,問她們,“錯哪兒了?”
屋子裏極安靜,淩霄碧霄知道侯聰為什麽生氣——她們雖然伺候了莫昌,依舊找機會想要對侯聰試探和勾搭,可是這話如何好說出口。
倒是莫昌給她們解圍,“小侯將軍就寬恕這次吧,下不為例。”
侯聰一點兒麵子都不給,“自己不知道,那別人就替你們說了教給你們,仔細聽著。獨孤正!”
獨孤正答應了一聲“是”,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不安本分,不守職責。”
侯聰又看了看熒光,“她們在你那裏聽話嗎?”
熒光顯然也不喜歡這兩位,“聽話是聽話,就是沒有當兵的天分。訓不出來。”
淩霄碧霄的臉紅了,因為自己就不是來當兵的,自己打小兒伺候公主。她們鬧不明白,侯聰究竟是看莫昌不順眼,還是看三公主不順眼,如此摧殘她們兩個,是不是太過分了?
侯聰叫了一聲青鬆“慧娘呢?”
青鬆停下手中的活計站好了,答應了一聲,“在樓下住著,收拾廚房呢。”
慧娘自從跟著隊伍上路,還沒有開工,隊伍都是按照軍隊的規矩吃的幹糧或者烤肉、粥,士兵們全部自己搞定。有了客棧,自然就有了廚房,慧娘自然就能做點兒精致的東西給莫昌。
侯聰隻看著獨孤正,“問問她們兩個,讓她們自己選,哪個有些天分,發到廚房給慧娘幫廚,剩下那個留下來給翠竹打下手。”
也沒人敢對這件事發表什麽意見,說實話,這件事對於誰來說,都無關緊要。侯聰這才說了下安排“除了慕容行,下午都自行安排吧。賀拔校尉和長空陪著殿下在此處,就別出去了。”
說完,他向莫昌點點頭,第一個走出了房間。
侯聰回了對麵分給自己住的屋子,青鬆因為有事,沒跟過來。他關上門,檢點著行李,又拿出必須過目的帳目和公文,伸手去拿茶水的時候,正好碰到一隻柔若無骨的手。
抬起頭,是白衣的眼睛。
“你怎麽進來了?”侯聰立即去看了看房門,竟然是關上的。這死丫頭的輕功也是,過於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白衣眼瞅著他,“你怎麽不喝茶?——我看青鬆忙,就來照顧你一下。”
“你?”侯聰被逗笑了,“你怎麽會照顧人?傻。”
他喝了口茶,依舊弄不懂這杯子喝茶水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能多問,可能自此將成為懸案。他理理手裏的文件,“你怎麽還不走?一會兒店家把午飯送到各房,吃了去逛逛。現在趁著還有一會兒,不如回去睡覺。”
“你不是找我聊聊嗎?”白衣說著,坐在他對麵。
“哦,”侯聰放下文件,“這個……關於……”
“關於我說我喜歡你,你就是我的春閨夢裏人這件事。”
“啊,對,我就是要和你聊聊這件事。你還小,或者說,也不小了,但是呢,你還涉世未深,啊,這麽說吧,其實你是誤會了,你自己對我的感覺。”
侯聰認為自己說的還行。
沒想到,這句話在元又的射程範圍內。
白衣歪著頭,實際上是回憶元又的幾個方案。她想明白了之後,就站了起來,徑直越過桌子,站到侯聰麵前,一把摟住了侯聰脖子,右手拿出了劍指對姿勢,抵在他的頸部。
侯聰抬頭看著她,正好又能看到那顆讓人心癢的黑痣。“白衣啊,你說過,你想怎麽著我,我也沒辦法的,我打不過你。你真想用強的嗎?”
這話怎麽聽著那麽慫呢?侯聰希望門外沒人聽到,不然必須滅口。
白衣既不回答,也不動彈,就這麽貼著他,摸著他的頸部,過了好一會兒,好像明白了什麽,“數清楚了,你的脈搏是快了的。”
侯聰知道白衣不是要“強暴”他了,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高興,拿手握住白衣的“劍指”,“你傻啊,我說,你認為你喜歡我,是你對你自己的誤會,你數我脈搏幹嘛?”
白衣自己“撲哧”一笑,把腦袋埋在他肩頭,好像害羞了的樣子。
確實是害羞了,簡直是沒臉見人了——元又教了幾個方案,被她自己弄混了。她決定重整河山,抬起身子來,拿起侯聰的手,放在自己的頸部,“對,你數我。”
“我,我這還要看文件呢。乖,自己玩去,要不然,你看著誰好玩,我讓他陪你。”
話是這麽說,白衣的手勁兒不小,死死把他的指頭按在她的頸部,他哪裏還能數,早就心如亂麻,隻好投降,“脈搏是多了的,多了的。”
白衣好歹要放過他了,從他身邊倏然一下,魚一樣溜走了,向著門口走去,卻又回來,“你也沒聊出什麽來。”
“嗯,是我不好。”侯聰敗了。
“你說你喜歡我,我就走。”
“啊?”
這才是元又的重點——一定要讓侯聰先把那句話說出來,打垮他的士氣!
侯聰想不理她的,但是低頭看文件,文件上一個字都不認識了,隻好又抬頭看她,“你——你喜歡我。”
“倒過來。”
“我,我喜歡你。”
“不結巴的,再來一遍。”
這倒是元又沒囑咐過的。但白衣認為應該堅持。
侯聰輕輕歎口氣,“我喜歡你。”
話音剛落,她迅速轉過身去,他也迅速低下頭去。本來是帶著些嬉鬧的,但這一瞬忽然萬千悲哀。
那四個字,不像是假的。
他鼻尖眼底都是酸澀的,心裏萬馬奔騰,自己被自己的情意打垮了。
就這樣草率地說了,就這樣五雷轟頂地,自己也聽見了。
說的是實話。
再抬起頭來,那個輕功過於好的死丫頭,已經出去了。
他發了不知多久的呆,聽到走廊上熱鬧起來,知道是店家小二在各房裏送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有種慌不擇路的衝動,站起來,打開房門,仔細聽著,似乎斜對麵的房間裏正熱鬧著,也有長空幾個人的聲音,也有白衣的聲音。
想想剛見她的時候她那個樣子,現在她有很多朋友了。侯聰心裏一陣溫柔的暖意。
他讓過一邊,看著青鬆、慧娘親自給他放飯,心裏萬千感觸,強行放在一邊,打起精神來看幾頁文件。
這時候,除了討厭元又的熒光,幾個校尉們都集中在李安都房間裏吃飯。
如果以為元又幫助白衣的“才華”僅限於此,那就錯了。他這次是下定決心幫主子,幫白衣,另外就是堅決打擊慕容行獨孤正和宇文長空拿自己當小娃娃的氣焰。
他早就囑咐了宇文長空些什麽。長空雖然不服,但禁不住誘惑,這時候就在忠實執行他夾了口飯,非要親自喂賀拔春吃不可,賀拔春又煩又害羞,又確實不好發作出來,正糾結著,聽到白衣叫自己,“賀拔校尉,你來和我坐,我哥哥就不敢鬧你了。”
賀拔春和誰都不愛說話,生活在自己世界裏,倒是對白衣有種莫名的親近。長空這個死猴子,能治住他的,當然隻有白衣。他忙不迭地端著碗筷,就坐到了白衣身邊,長空果然“望塵莫及”,大家都笑起來。
唯獨宇文長空不在意,自己吃了那口沒送出去的飯,威脅賀拔春,“我下午可是要和你一起值日哦,你等著。”
賀拔春的臉上,刮過寒風。
元又出手了,“賀拔春,你叫聲哥哥,我和你換班。”
賀拔春低著眼皮不理他,元又又說了一遍,賀拔春起身,放下碗筷,被白衣拉住,“你去哪兒?”
“不是要護衛殿下嗎?我去殿下的房間。”
“你別理他們,你和元又換了吧,我和你一班。”
賀拔春臉上有了些笑意,“真的可以嗎?”
元又差點沒跳起來,計劃又要成功了!
“嗯,”白衣說,實際上,元又的這個計劃沒告訴她,“他們人不壞,也鬧過我,看我呆氣。你以後就知道了。現在,如果你嫌棄他們鬧騰,就和我一班吧。”
賀拔春重新坐下來,還在白衣旁邊。白衣甚至夾了一口菜給他。
“喲,我們白衣會照顧人了,這第一次給人夾菜,居然是給外人。哼!”
宇文長空是真的在意。
白衣夾了一口菜安撫哥哥。
獨孤正開始發力了,“那個白衣,下午你不是答應熒光一起逛嗎,我也要一起。”
對這句話反應最大的居然是賀拔春。實際上,他想在外麵逛逛,買些東西,本以為和白衣一組了,可以和白衣一起,結果……
白衣現在的心情,就好比剛有了小弟弟,滿心裏想裝出姐姐的樣子,“阿正,你和熒光一起吧,我和賀拔春單獨一起,你們誰也別煩我們。”
“妙啊!”元又和宇文長空互相捏了捏彼此的手。
元又不敢找熒光,是獨孤正去說明了情況。熒光雖然把元又“人渣”、“色狼”地罵了一頓,但是沒什麽異議。
下午,侯聰歇了兩刻鍾的晌,青鬆提醒他,可以打開窗子,把炕桌挪過去,悠閑地看著文件,給皇帝寫著折子。
侯聰默許了,青鬆立即照辦。
不一會兒,楊柳在春風裏依依拂過窗台,侯聰覺得心裏安靜平和。
安靜平和了不一會兒,就看到白衣和賀拔春,雙雙穿著同色的乳白色新衣服,並排著經過了窗下。
侯聰探出了腦袋,前後左右望著,看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別人。
“青鬆!”他叫了一聲。
青鬆也跑到窗前,探出了腦袋,“看什麽呢主子?”
“他們倆怎麽混到一起了?”
青鬆終於等到說出元又安排給他的台詞,“因為白衣姑娘覺得啊,賀拔校尉極像小侯聰,就愛和他待在一塊兒。”
“啪”地一聲,炕桌被侯聰劈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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