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金鈴
李安都已經明白,這是侯聰在算計自己。他壓著恐懼和不甘,進入房間,跪在地上。這一次,依舊是侯聰、莫昌坐在窗邊望著他,隻是房間裏除了屍體與“嫌犯”,不像上次那樣機密,烏鴉鴉地擠滿了人,甚至門也開著,走廊上站著衛遙、魚鐵。
侯聰的第一句話,就說了幾個字“怎麽回事?”
李安都實話實說,“屬下睡著了,實在不知。”
賀拔春證實了這個說法,“昨兒屬下配香的時候,丁香、檀香、沉水香……各種安眠的料子放太多了。屬實睡得沉,若論嫌疑,屬下也有。請小侯將軍明鑒。”
侯聰看了看莫昌,“碧霄姑娘是殿下的房裏人,本身是三公主殿下身邊伺候的人,大意不得。她和胡商一樣,是被勒死的,你們都可以瞧瞧屍首。”
勒死她的人是獨孤正。
淩晨,碧霄忽然被驚醒,抬頭看見,床前站著慕容行,慧娘卻不見了。她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麽早,她甚至沒想過要尖叫,對慕容行說,“我想讓獨孤公子動手。”
獨孤正就在門外,聽到這句話就進來了。慕容行還沒走,就在身邊,獨孤正那張帥臉就靠過來了,碧霄以為他最後會吻一下自己,所以閉上了眼睛。
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賈方看了看屍體,認為有嫌疑的人隻有淩霄,“隊伍裏誰去招惹一個姑娘幹嘛?大家都忙著呢。與碧霄有矛盾的唯獨是淩霄而已。”
淩霄可憐巴巴跪下來,抱著莫昌的膝蓋,“奴與碧霄情同姐妹,怎會做這樣的事呢?奴想殺她也沒有這個本事啊!熒光姐姐和白衣姑娘還差不多……”
莫昌於是很憐惜地扶起了淩霄,向侯聰求情,“我看,也不必懷疑淩霄,再問問別的線索。”
“自然要問,”侯聰垂下眼皮,“去搜檢碧霄行李的人呢?回來了嗎?”
外麵獨孤正應了一聲,手下指揮的是從熒光處借來的女兵,一個個走上前,雙手高高向著侯聰、莫昌捧上一個個木托盤,也有些包袱、被褥放在地下衣服,首飾、脂粉、碎銀子。
一個女人的痕跡。
“淩霄,既然你和碧霄情同姐妹,這些東西,見過嗎?”
“啊,我……嗯。”
那句話,必須借助淩霄的嘴巴說出來。
“少了什麽東西沒有,仔細看看,知道嗎?”莫昌問。
淩霄低著頭,仿佛在說與不說之間搖擺。
“少了,一隻金鈴。”
侯聰追問了一句“什麽金鈴?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淩霄繼續在說與不說之間搖擺了一會兒,其實這不過是做做樣子,因為該說的,翠竹都教她記好了。
淩霄怯生生地看著眾人,楚楚可憐,“小侯將軍,那,那個金鈴,純金製成,上有日月山河祥龍騰雲。打小兒,太子殿下給三公主殿下賞賜物件,吃食,穿著,信件,來人都要出示金鈴。見金鈴如見太子本人……但不知為何,碧霄會有那個。奴也是,不小心看見的。”
看著賈方還要說什麽,侯聰給白衣使了個眼色,本來站在門口的白衣,一步退出幾丈,穩穩地站在了門口到樓梯的“關口”,所有的人如果要離開,不是麵對著她衝鋒,就要背對著她逃向走廊另一個盡頭窗口。
以白衣冠絕三軍的功夫,沒人敢動。
侯聰心裏還甜了一下,“有這麽個娘子,真管用。”
他收回了思緒,又看了看莫昌,“殿下也不用急,咱們不會無緣無故逼迫誰。可是程序要走一下。獨孤正先帶幾個人,去搜搜淩霄的行李,看看有什麽奇怪的,先把嫌疑洗清了,行嗎?”
莫昌說了一個字“可。”獨孤正帶著兩個女兵就去了對麵莫昌房間。
可是,走廊裏同時也響起更多的腳步聲,衝向了不同的房間。
這是要對所有人進行搜房的意思。賈方還是必須要發言“殿下,小侯將軍,這又何必?”
侯聰看著他,“一個人死了,屍體放在李校尉床下,這種事發生在護送皇子南歸的途中!怎麽就何必了?”
賈方昂首挺胸“那是您管理不力!憑借淩霄一人之口,我們怎麽知道,真的有什麽金鈴曾經放在碧霄行李裏?怎麽知道如今搜房,又把什麽別的東西放在我們的行李中!”
“賈方,你是太子殿下派著南下的人,我是皇上派著南下的人,怎麽了?我還比你差些不成?碧霄姑娘為什麽死?我不能就這麽糊過去。這件事情結束了,你自然可以寫信傳飛鴿告訴你主子發生了什麽,我多麽管理不力,沒人攔你!”
淩霄哭了起來“反正奴說的句句實話,請殿下和小侯將軍明鑒。”
這句話讓白衣忍不住看了看碧霄的屍體,蒼白的臉,嘴唇抿著一抹絕望和不甘。
“侯聰“嗯”了一聲,“你們其他人知道嗎?”
李安都首先答應了一聲,”知道。”
“知道為什麽不說?你們誰身上還有?”
一個女兵輕輕匯報“屬下方才問了幾個兵士,有人看到碧霄帶著金鈴找過魚鐵衛遙,千真萬確。”
眼看魚鐵衛遙並不搭話,莫昌又發問了,“那你們覺得碧霄帶著金鈴見人,是要做什麽,莫非要對你們誰傳號施令嗎?”
賈方“哼”了一聲,“怎麽,不許嗎?犯法嗎?我也見過碧霄姑娘帶著金鈴出現。你能拿我怎樣?”
賈方把自己見過金鈴的事說出來,是要吸引火力,他隱隱覺得魚鐵衛遙之中,有一個人不是簡單的車夫。
侯聰聽到這句話很高興,“不犯法,太子爺安排個使者指揮自己人,怎麽會犯法。但是把使者殺了,才犯法。現在,不就是在查誰殺了碧霄嘛。“
賈方已經有些不耐煩,“她是什麽鬼使節!”
李安都“騰”地一下站起來,“賈方,閉嘴!不得對小侯將軍無禮!小侯將軍,您誤會了,不管是太子的人,還是誰的人,皇家父子父慈子孝,都是一家人。隻是,不瞞您說,我們被太子派來,確實有監督小侯將軍當差的職責,很多事,也不可能完全透明。把我們的房間都搜了,您置太子於何地?皇上派的人,搜房搜到太子派的人頭上,您置皇家父子親情於何地?”
侯聰沒有耐心了,沒有耐心的時候,他反而是笑意盈盈的。得罪太子,他才不怕。太子都想弄死他了,他害怕得罪太子?
侯聰心裏有一把尺。一個軍人,忠君奉上,隨時準備血戰沙場,為國犧牲。可是,犧牲和送死之間,有微妙的區別。
犧牲,是所有人都盡力之後,形勢依舊危急,萬不得已,以死亡作為最後的解決方式。
送死,是有人隻想你消失掉。
連皇帝安排替死者的計劃,侯聰都認為有理由有道理,從未反抗過。
而且,太子討厭八大柱國將軍係統,一心想架空或者消滅各大家族,擊中皇權,侯聰甚至是讚同的。
可是,從他現在的表現看,他不是為了天下做這些安排,所有髒了手髒了心的事兒,都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他喜歡小陰謀,而無大權謀,他小算盤劈裏啪啦響,甚至很可能對那個親爹皇帝不利。
國家真的到了他手上,隻怕要完。
侯聰從笑意盈盈,變成了哈哈大笑,“不讓搜對吧,不想透明對吧?可是,我想和你們透透明明地說句心裏話。臨行前,我也多多少少調查過各位,一路上,我自然也少不了觀察各位。我還是由衷佩服太子殿下的,他挺會搜羅人才,也會收買人心,你們每個人,做事情都踏實細致,兢兢業業,還都頗為有才華。可是你們知道,太子爺哪裏錯了嗎?”
李安都心裏敲起了倒計時,“哪裏錯了,屬下不懂,請小侯將軍賜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