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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江上

  白衣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讓他誤以為那是死前的幻覺。


  然而,相伴著她淺色的美麗身影在水裏如同柔弱的草一樣搖蕩的,是深黑江水中的血流。


  他明白,白衣也被鐵鉤掛住了。


  她為了救慧娘,可以心無旁騖,是那個絕頂高手。可是當她為了救侯聰——她竟然逃不開一個鐵鉤。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絕望的笑,心裏和身體都冷了下去。兩個最大的傻子,為了救彼此,落了這麽個下場。


  一抹死寂中的微波,他看到白衣在水中旋轉,劈掌,瘋了一樣上下掙紮,

  “傻子!別動啊!”他要喊,卻喊不出。


  那個瘋女人終究劈斷鐵鉤後的繩索,箭一樣帶著血流和依然在身體裏的鉤子,向他撲來。並且吻住他的嘴,給他過了一口氣。


  他發誓看到了江水裏她的眼淚。她居然哭了。


  這一口氣沒什麽用,隻夠他抱住她一起死。


  背後勾住自己的力量忽然一鬆。


  慕容行找到了侯聰與白衣,一劍割掉了勾住侯聰的鐵鉤繩子,拉住侯聰衝向水麵。


  “大毛。”這是侯聰抱著鮮血淋漓的白衣,躺在小船上看著天空霧色裏的月亮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長空哭暈了過去,獨孤正、元又和熒光、青鬆也哭成了淚人。也許最驚人的還是慕容行,他孩子一樣失儀,隻顧抱著侯聰死死不放,從小船跟到大船,從木梯跟到船艙。唯一還能像個人一樣的,就剩了莫昌。


  “這些人彼此之間,才是自己人啊。”莫昌心裏想著,苦澀裏混合著冰渣子一樣的孤絕。他安排翠竹進廚房煎藥、熬湯,安排淩霄和女兵們幫著白衣擦身體、換衣服,安排如何先停船,如何警戒,如何把所有小船都放下去。


  翠竹和淩霄都忙碌起來,底下的兵士卻沒人動窩。


  莫昌壓著脾氣,“怎麽了?沒聽見嗎?”


  “殿下,我們是小侯將軍的兵,隻聽小侯將軍和校尉們指令,誰說了都算的話,那就亂了。”


  “沒看到宇文姑娘受了傷嗎?這底下有鉤子!有機關!有陷阱!不停船是跑著去死嗎?不下小船是等著沉嗎?我懂還是你們懂?”


  莫昌說了這幾句,依舊沒人理他。


  莫昌自己隻覺得無趣,離開船艙,獨自沉默離開。他是隊伍保護的對象,幾個兵士立即跟上,親眼看到他不再說一句話,自己去放錨,去看水文和位置,被濺濕的白龍袍上隻有孤寂。


  “啪”地一聲響亮的耳光,也被江風江水的嗚咽吞掉,元又趕過來,打了一個兵士一耳光,“瘋了嗎?讓殿下自己動手?”


  元又回過神來,過來掌控局麵,兵士們方才動了起來。莫昌苦笑一下,向元又點點頭,“那麽,辛苦元校尉操勞了,我先回去。”


  “別,”元又到眼睛映著月亮,“我不懂江也不懂船,更不懂水戰,殿下是練過的,風大浪大,殿下再辛苦一下,指導屬下。”


  “好。”莫昌輕輕說。


  因為元又的這句話,更加無人怠慢。莫昌說出的任何一個指令,已經無需經過元又再重複一遍,而是直接被執行。


  大船在大江上,漸漸停了下來。二十多隻用於救生的小船,則統統被找出來放在周邊,隨時待命。


  忙完這一切,他們才回到艙裏,微微喘著氣,去看白衣和侯聰。


  白衣的側腹部中了鉤子,還帶在身體裏衝撞了一會兒,受了不輕的傷。鉤子被取出來了,好在沒毒,敷了藥躺著,被長空摟在懷裏哄著喝藥。


  侯聰就坐在一邊兒,他沒受傷,喝著藥,呆呆地望著白衣。從沒有一刻比現在還感受到,她是血肉之軀,她是個笨蛋。她也沒有理智可言,她就是個傻子。


  當然,所有人眼裏的傻子其實隻有一個慕容行。他自從把侯聰救上來,就寸步不離。本來,在任何時刻,就他一個人,絕對不會亂方寸,誰都可以放心地去哭、去著急,慕容行都會默默把其他的一切事情操持得好好的。可是現在,他就坐在船艙的地板上,死死抱著侯聰的小腿,腦袋就埋在侯聰大腿上。


  反正長空和獨孤正也忙著各自傷心,都沒人管他。


  白衣掙紮著起來,把剛喝的藥一口一口吐了,長空已經沒力氣哭了,失神地由著獨孤正拿著小銅盆接住吐出來的髒東西,想要離開船艙去處理。正趕上淩霄過來,嬌嗔地“哎”了一聲,“獨孤校尉在這裏呆著吧,奴去。”


  她接過銅盆就走,那從小被訓練來討好主子、勾引男人的軟糯的聲音,聽起來倒是也有一股溫柔實在在裏頭。獨孤正在那一刻,想到了一瞬間的碧霄。呆呆地回到艙內站著。


  長空仔仔細細給白衣擦了擦嘴唇,又打起精神來哄妹妹,“乖,吃塊糖,再喝半碗。”


  “惡心,不要。”白衣嘟起嘴巴。


  長空給她拿溫水漱口,拿新的銅盆接著,又哄了一句,“糖呢,糖吃不吃?”


  “吃多了胃裏難受。”白衣說完這句,竟推開哥哥自己坐了起來,“大公子,醒著麽?”


  “嗯?”侯聰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白衣又著急上火了起來,“水裏那團火,你沒看見?”


  這一個問題總算是讓所有人精神起來了。先是侯聰把看到的和書裏讀到的說了,接著,慕容行就站了起來,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恢複了沉默不語而兢兢業業的狀態,出去把莫昌請來了。


  人家是成國的皇子,對成國的事兒更明白,他認為侯聰看到的的確是西來的“神火”,又根據侯聰描述的狀態,推測那火應該是在江心——也就是離開大船五裏之外。


  莫昌沒想到,堂弟要用這種鬼東西對付自己。好吧,還有什麽沒想到呢?死就是死,用什麽技法,不都是為了確保他死透嗎?他的白龍袍濕了,讓銀線繡出的龍有了一種落魄的陰森之氣,未來的及換,這時候心裏燥熱,他不顧禮儀,解開了幾個盤扣,“小侯將軍,我猜,一團火隻怕不夠,那應該是個神火陣。至少要綿延方圓一裏才能保證我們灰飛煙滅。”


  侯聰的雙目終於有了光彩,要幹仗了。


  “哼,過了那一裏,還有四十多裏的江麵到對岸。”


  獨孤正咬了咬牙,“隻怕岸上還有弓弩手。”


  這倒是,因為在岸上狙擊射殺的話,能保證人死在江裏,死得更像“意外。”


  侯聰沒理會獨孤正,他看著莫昌,“沒有對付神火的方法嗎?”


  莫昌笑了笑,“請問小侯將軍,原來預備了什麽?”


  侯聰也笑了,到底是棋逢對手的感覺最通透,莫昌,究竟是莫昌。他確實該活下來,以後與自己一戰才好。他早就知道自己做過各種準備了。


  侯聰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本以為水下有機關,所以預備的東西,都是防備翻船的。”


  其他人還在迷霧中,莫昌已經明白了,他搖了搖頭,“現在恐怕不妥了。四五十裏的江麵,火勢吞掉的是全部的大船小船,力道也會不一樣,因火生風,水麵也水文、水溫與水力也會改變。”


  大家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麽。但是都安安靜靜的。


  莫昌與侯聰停止討論,個子低著頭籌劃,忽然,他們再次抬頭,心有靈犀地看著對方,眼睛裏輝映著彼此,說了同一句話”除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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