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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淹留

  白衣昏頭昏腦地睡了一覺。暮春的天氣像極了初秋。恍恍惚惚裏,她覺得自己光腳踩著青苔,跟著秦大叔飛奔。肚子太疼了,跑不動。如果被人抓住,又要回去,第一萬遍眼睜睜地看家裏人被殺。


  再也不想了。


  再也。


  “大公子。”她喃喃叫道。


  正好侯聰來看她,剛進門口。這時候與守在她床前的長空對視了一眼,想說什麽都忘了,堵在胸口。好奇怪的感覺,心和血管兒裏,都是冷的寒流,她似乎很陌生。她的枕頭邊上是那個小小的傀儡,小小的他自己。“胡鬧。”這是他心裏想到的詞。他退了出去,長空站起來跟上。


  “大公子。”


  其實長空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記得在大船上侯聰囑咐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絕對不讓白衣死。現在侯聰也活下來了,那不是大家一起光明正大為這件事努力嗎?


  不過,以長空這個對一切都隨心隨意隨機、對妹妹心細如發絕不大意的性格,他現在就像江邊的帆旗一樣敏感,總覺得侯聰哪裏不對。


  隨著侯聰高傲的身影飄走,長空看看後麵兢兢業業的青鬆——誒,不能說全“對”吧,也不能說“不對”,可能有“半點兒不對”。這時候,青鬆後脊梁被長空看得難受,回了回頭,“宇文公子,你咋了?”


  “沒事沒事。”長空覺得就靠這一句,至少在自己和妹妹兩個人這個方麵,青鬆沒什麽異樣,那麽,他愛“不對”就“不對”吧。


  長空算了算,離自己當值還遠,心裏鬆快了些,瞧著走廊上的兵士,朝人家嬉皮笑臉招招手,然後退回來,看看妹妹,還在睡。他又走出了房門,把妹妹的房門開著,敲了敲莫昌的房門,翠竹打開門,“啊唷”了一聲,“宇文校尉,有何貴幹。”


  侯聰頒布過的命令還是老規矩,莫昌這個房間,除了鑰匙放在翠竹、侯聰、慕容行三個人手裏外,隻有當值的人、或者被喚到的人才能進去。翠竹這個人,事關莫昌就格外認真。


  宇文長空哪裏怕這個,他最不怕的就是“認真”的人,十個認真的人也鬥不過一個他。“小哥,”他尊稱了一聲,“淩霄姐姐在不?”


  “幹嘛?你要勾搭她?”


  長空笑得美滋滋的,“哪裏,讓她去照看一下我妹妹。我悶得慌,要出去耍一耍。”


  長空的這個要求可是經過精心算計的,淩霄再怎麽收心,翠竹就是看她不夠順眼,肯定想盡量讓她離開。而以淩霄現在的狀態,出於自保,也不敢再怎麽胡鬧了,看著白衣,讓人放心。


  翠竹翻了個白眼,說了一句,“人家在跟著殿下學詩呢!”


  棋沒了,就教人寫詩,莫昌的心境全靠這些維持。


  莫昌在裏頭接著,“長空你隻管去忙,淩霄無事,且去照料一下。”


  淩霄聘婷婷就出來了。那眼神看著長空,嬌嗔一句說,“還是我們殿下講究,明知道你要去耍,還要說你去忙。”


  長空賺了便宜,不好怎的,作了個揖溜了出去。


  他其實是真沒事,剛才感受了一下,連莫昌、翠竹、淩霄也是“對的。”他從二樓走到一樓,不小心看到元又摟著熒光要賺便宜,被踢了一腳,認為他們不僅“對”,而且早該這樣了。


  隻有獨孤正,看起來是忙碌的樣子,但是沒忘了對相鄰客棧店主的二女兒媚笑,“也還是他。”獨孤正看到長空看著自己,走過來,“大公子讓我去趟鹽花鎮,據說那裏更繁華,有要買的嗎?”


  “買你的心。”


  “早給你了。”獨孤正擠擠眼,騎馬走了。


  長空又逛了起來。


  衛遙照顧著新買的馬匹,所有人各司其職。


  忽然,長空看到了一個人。他在和兩個兵士囑咐著什麽,似乎說通了,那兩個人騎上馬疾馳而去。他發現長空在看自己,也回過頭來問“怎麽了?”


  這人是慕容行。長空覺得,就他了——他,哪兒有點兒“不對”。並且這個不對,和白衣有些關係。宇文長空擺擺手,“沒什麽,你忙著。”回頭上樓,下定決心搞搞明白,到底哪裏不對。


  長空回到房間裏,看到白衣正和淩霄聊天兒,他回來了,淩霄也沒走,抱著裁縫那裏拿的樣子,和白衣選不出來。


  “哥,哪個好?”


  平時,長空是最愛幫妹妹挑這個了,現在心裏亂,笑笑敷衍了過去,說“青春美嬌娘,自然是豔麗的好看。藍的,粉紅的,鵝黃的,都來一件。花色倒是素了好。”雖然是敷衍,到底是姑娘堆裏混的,聽起來鄭重其事,白衣和淩霄都很滿意,這樣就挑定了。


  長空於是問,“大公子呢?”


  白衣沒說話,淩霄又嗔了一眼,“你問我們,你倒不是當差的了?”


  “我是問,大公子過來看我妹妹了嗎?”


  “沒有,忙著呢吧。”淩霄又閑話了幾句,方才告辭離開。


  長空關上門,哄著白衣喝了藥,告訴他鎮上請的大夫怎麽說,“隻說是別經了水,別吃辣別吃發物,這牛羊肉魚蝦都吃不了了,多給你買豬肉吃。”


  “嗯。”


  “那個,妹妹,你知道大公子和我說過什麽嗎?”


  “什麽?”


  長空把大船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他握著白衣的手,“你千萬不要不乖,你看,大家想的都一樣對吧。咱們不能死,誰都不能,到時候想個圓滿的法子,把事情了了,一起回大桐,守著爹爹。”


  白衣第一次認真對著哥哥撒謊,看著長空的眼睛答應下來,“好。”


  長空高興了。他認為,自己和爹爹的計策成功了——人生在世,白衣未體會過的就是兒女情長,現在,她和侯聰兩情相悅,發自內心不想死了。侯聰也不舍得她。


  她絕對不會死。


  可白衣心裏想的不一樣。棋盤莊那些死屍,就是最好的證明皇帝想誰死,誰就得死。要想保住侯聰和宇文家,白衣最好乖乖執行替死者的任務。


  晚上的時候,獨孤正從鹽花鎮回來,向侯聰匯報“平都成國皇帝的使節等在那裏。屬下見了他,告訴他咱們要在這裏休整。他說改日來拜。”


  侯聰讓獨孤正出去,宣布一個字等。


  他要等的也不是什麽平都來的人,他要等的是大桐的消息。


  26日,賀拔春應該已經從香陌鎮啟程回京。


  關於所謂水龍先生的預言,侯聰一行人說查到的內容中,最可怕的一條是有人會人為地讓事情地發展符合某些預言。李安都死了,水龍先生的所謂後人們,可沒死絕。理國皇帝曾經說,他被預言過的死期是4月27。


  侯聰不能不介意。


  如果京城有變,所有人都會被牽涉進去。


  看來,又要在這個白鹿小鎮上多留幾天了。


  長空心無旁騖,隻想弄明白一件事他覺得不對的那兩個半人——侯聰,慕容行、青鬆,是怎麽了?

  這時候,他想到一件事,頓時感慨自己聰娘,怎麽就落水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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