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名瞎子
不知昏迷了多久,當我醒來睜開眼的一瞬間,卻是一道刺目的亮光透入,我微眯著眼睛,等視線逐漸清晰之後,才算看清四周的擺設。
我平躺在一張陳舊的木板床上,床架旁除了兩個土碗後,什麽都沒看到。
這是一間簡陋到極致的棚子,根本算不得什麽房間,用十幾根工地上的廢舊鋼管,再以鐵絲隨意纏繞,披上了幾塊厚重的油紙搭建而成。
在我的印象當中,貌似隻有乞丐才會住在這種地方吧!
但讓我覺得好奇的是,這間簡陋的工棚卻掛著很多奇怪的長紙條,黃的白的,玲琅滿目,跟燒給死人的紙錢很像,每一根紙條中心都畫著我看不懂的符號。
頂棚之上,還用濃重的墨汁書寫著“天支地幹”的字跡。
正是這些東西,讓原本平平無奇的破棚子,憑空增添了幾分詭譎的氣氛。
整體給我的感覺很像那些土著部落祭祀用的屋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誕與神秘。
我下意識的去摸自己受傷的左手手肘,卻驚喜的發現,骨折處居然已經痊愈了,而背部也一樣,我從床上坐起,隻感覺渾身乏力無比,提不起一點精神。
透過紙條的遮掩,我看到了外麵高懸的太陽,冬日裏的陽光很是溫和,一束束的光線落在自己身上,感受到那暖人的溫度,我幾乎感動得快哭出來了。
他娘的,從小到大,老子還從來沒覺著陽光原來是這麽美麗,這麽讓人想念的東西。
對於一個剛走過鬼門關的人來說,白日裏的陽光,比真金白銀還要稀有,尤其是像我這種,活得了今晚,難活明晚的人,陽光裏普照下的每一寸空氣都值得讓我留戀忘返。
這時,棚紙被人拉開,擋住了我麵前僅有的光芒,露出一張冷豔無比的俏臉來。
薑麗見到我醒過來,並且已經坐到了床上,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臉上依然保持著冷冰冰的樣子。
可我見到那窈窕的身姿,居然很不爭氣的落下了眼淚。
“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哭,你害不害臊?”薑麗不滿的皺著眉頭,嘴上雖說是在貶低我,但從她的語氣裏,我卻聽出了久違的擔憂意味。
我也知道,身為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麵前落淚是多不雅觀的事情,連忙擦幹了眼淚,平複了心境,算是破涕為笑,畢竟能活下來比什麽都重要。
估計是她看我沒有生命危險,便不再搭理,而是轉身離去。
不大一會兒,她便扶著一個佝僂老頭,顫顫巍巍的走進來。
這個老頭最少也有七八十歲了,臉上的皺紋跟樹皮似的,幾根稀疏的白發散在頭頂,如同荒原中長起的雜草,看上去很不舒服,倒是那渾身補丁的舊衣服卻洗得很幹淨。
老頭拄著一根木製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每挪動一步都在消耗著他僅剩的生命,我注意到,那根拐杖一頭被磨得很是圓潤,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直到他走近了,我才知道,這原來是個瞎子!
如果不是還能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我還以為薑麗牽進來的是一個僵屍呢。
“他是什麽人?”盡管心裏隱隱有些猜測,但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不等薑麗發話,那瞎子老頭卻率先嘿嘿怪笑起來,咯咯咯的,仿佛破銅爛鐵被狠狠摔在了地上,落在我耳裏,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就是因為他這獨特的怪笑,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任何人隻要聽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我逐漸回憶起,不由的驚呼道:“你就是那個救我的人?”
“哼……”瞎子冷哼了一聲,摸索著床沿坐了下來,“沒想到你生命力挺頑強的,我和她以為你撐不到今早,都開始為你準備後事了……”
“我去你的……”雖然這怪老頭是我救命恩人,但人還沒死就開始為我準備後事,這是在咒我死嗎?
薑麗冷了我一眼,“你活下來也好,如果你就這麽死了,我還真不好向父親交待。”
她剛說完,老頭又開始怪笑,顫抖著雙手朝我臉上摸過來,這雙手幹枯猶如骷髏,上麵布滿了厚重的老繭,我心裏雖極大的抵觸,但終究沒有選擇躲開。
他的手指跟針刺一樣,觸摸在臉上,非常的紮人。
從額頭到嘴唇,最後摸到我的臉頰,他好像要在我身上尋找什麽,極為仔細且小心。
這個過程,誰都沒有說話,薑麗也大改作風,緊皺著眉頭,眼珠跟著他的手不斷在我身上遊走。
隔了很久,老頭才將手掌慢慢收回去,“我看不到他的氣運,就連命數都很模糊。”這句話明明是對著我說,卻好似有意說給薑麗聽。
“什麽意思?你說明白點。”關係著自己的性命,我一下就緊張起來。
“意思就是說,誰也不知道你下一刻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你能活到什麽時候。”薑麗破天荒的為我耐心解釋了一句。
我心跳得極快,忙問:“難道這跟昨晚那些有關?”
瞎子老頭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有一定的關係,但不是主要的,有人設局將你鎖了命關,你身處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可能成為一場迷局,你先跟我說說,昨晚你都看見了什麽?是怎麽進去的?”
我知道事關重大,開不得半點玩笑,雖然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那種人,但眼下我已經別無選擇,我現在連覺都不敢睡了,長時間下去,就算不死,也定會成為一個廢人。
於是,我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了老頭。
我極力回憶著每一個細節,盡可能將情況述說得真實一些,所以言語之間,並未有什麽誇張的成分。
但薑麗聽完,還是止不住的驚奇,這是我從這位美女臉上看到過最精彩的表情了。
“火葬場活過來了?怎麽可能?”她連連搖頭,表示不信,認為我是故意誇大事實,她說我消失的時間,不過十多分鍾,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不可能會發生這麽多怪事。
我就不服氣了,“你不是茅山術士嗎?”但話一出口,我和她幾乎同時覺得不對。
首先,我度過的時間絕對不止十幾分鍾那麽短,最少也有四五個小時,因為給我的感覺太強烈,所以我不可能記錯,其次,薑麗與我感覺的時間根本不吻合。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瞎子老頭一把捏住我的肩頭,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湊到我麵前,突然睜開了那緊閉的雙眼。
灰白無瞳的眼珠,在我的注視下,居然染上了鮮豔的血紅,他低沉而緩慢的道:“你,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