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媒靈
一曲完了，隨著最後一個鑼音落下，四周躁動的聲響戛然而止，而我卻感到自己身體像是受到某種牽連一般，竟然自行站了起來，隨後如同僵屍一樣一步步的走上了戲台，等我沾上戲台一刻，剛才消失的鑼鼓又猛然奏響，一個花枝招展的人影晃到我麵前，我的身體不受使喚的跟著那鬼影子舞動了起來。
這下我心頭是真害怕了，明明腦子清晰得要命，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就是睜不開雙眼，四周的景物也都模糊之極，隻見原本漆黑無比的戲台子之上閃爍著許多大紅燈籠，到處張燈結彩，我甚至還聽到了台下有不少人在齊齊拍掌，而且身體也莫名其妙的開始舞動，怎麽喚都喚不回來。
難道是中邪了？剛這麽一想，我就忍不住叫起苦來，薑麗這次可算是把我害慘了，說要請我看什麽鬼戲，這鬼的戲曲是這麽好看的嗎？要是再不想辦法脫身，我豈不得活活跳死在這兒？
試想，大半夜晚，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破舊戲台子上來回走動，唱著戲曲擺著身段，好似著了魔一般，任誰見了都會害怕的吧，那可真是滲人到了極點。沒過多久，我便開始感到身體疲憊不堪，隨時都有可能癱軟在地，我很想休息可我卻依然啪啪啪的踩著地板，來回舞動，口裏還不斷跟念：“文官一塊磚，叫拍驚堂案，武人一塊磚，喚作虎威膽，和尚一塊磚，名為戒律壇，藥鋪有塊磚，啊呀……這叫壓方子，壓著藥方子用。”
老實說，我雖然知道梆子戲《劉羅鍋》一曲的曲調唱腔，可事隔這麽多年，其中的那些詞兒早給忘了，沒想到現在受到牽連居然又一個不漏的回憶了起來，這一點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而且梆子戲我從小隻是聽過，倒也沒真的唱過，須知戲曲當中除了會唱還要講究身段，唱腔入神，身段擺譜，這才是戲曲最厲害也是最獨到的地方，如今一跟走起來，居然還有模有樣，簡直不像是一個剛接觸梆子戲的新人，反而是老曲家了。
我腳往前一送，嘴裏就跟著那鬼影子又唱了一句，然後又是一送，一連送了三步，我背信猛地冒出了冷汗，我感到自己要是在往前送下去，很有可能當場就沒命了。我極力阻止著自己身軀，但無論如何都不管用，四肢好似被人上了發條，這軀殼都好像不再是自己的，反而是一個任人玩弄的提線木偶。
我額上傳來一絲微痛，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刺破了皮，正當我又要送出一步時，耳邊突然炸響了一聲，“天地轉乾坤，無極破萬法，一氣正妖邪，三清化鬼魅，破！”此聲之後，我整個人陡然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卻見自己額頭正往一個削尖了的木樁子上撞去，嚇得我連忙後退了數步，一下跌倒在地，麵色蒼白之極。
才見麵前的薑麗手裏死死捏著一個葫蘆，而葫蘆的另一端卻纏繞著一根很長的大紅布條，那布條懸在半空狠命想要脫離葫蘆的控製，但見她目光一狠，喝道：“附身媒靈，還不快快現身，難道等著本仙師把你繩之以法嗎？”
話落，紅布條忽然就鬆懈了下來，隨之從黑暗中走出一個穿著黑色長褂，頭戴圓帽的中年人，而那跟紅布條正好係在他的腰間，他手拿一把紙扇，看上去文質彬彬，像是個說書人，但見臉上卻古怪的要緊，居然畫著唱戲的臉譜，五顏六色，紅的黑的匯成一塊兒，看不清真實麵容。
對方顯了真身，我自是不敢怠慢，我急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死死盯著他，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剛才就差一點，我就被他給害死了，還真是福大命大，搞不好這次是托了我爺爺的福分，不然等不到薑麗出手，我已經橫死當場了。
他笑容可掬，眉角擰成一個狡猾的弧度，道：“天兒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雞也不叫了，狗都不咬了，緊打的家夥當不了唱，燒熱的鍋蓋當不了炕，緊鑼密鼓當中，咱們這台子就算開張了，您也瞧見了，裏裏外外就我一個人，也沒有伴奏，也沒有伴舞，不過咱話溜個彎兒，繞回來了，真弄六十七八個伴舞的跟著，也鬧得心慌，您瞧怎麽著，台下的人都開始笑話了……”
這一段話他依然是用戲腔唱出來的，但這會卻沒了那刺耳的鼓鑼，幽幽夜空之下，單聽這麽個段子就足讓人心裏發毛，這家夥果然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薑麗就問道：“茅山北派來仙師，正氣凜然關天門，仙師今兒個問你些話，你可要老實回答了，不然我當著大夥的麵，拆你的台子，壞你的飯碗，就連你本人也別想逃。”
也許是被薑麗的氣質給震住了，那怪人猶豫了一下，手中的折扇一甩打開道：“仙師今兒不是來聽曲兒，而是來問事，你且說吧，我若知道，就替你解一解。”
薑麗臉色稍微緩和，便問道：“你是哪個時候的人？”
“三個甲子之前，落戶東北梆子大戲家，後落葬荒野，屍骨未寒，附台上了平生夙願。”他臉上帶著一絲莫名叵測的笑意，配著那古怪的戲劇臉譜，真不知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那我問你，你可知此縣有一個頗為得意的高僧，患了蠱毒，明於幾十年前就該死，但卻一直活到現在，這是為什麽？”
他不屑的輕合扇子，道：“縣城外有個跳神專業戶，跳了活人跳死人，不管高僧或眾生，蠱毒由此而來。”
我倆一聽麵色皆是大變，果然不出我們所料，空蟬那身上的蠱毒就是跳大神給跳出來的，不過這事兒太過蹊蹺，僅憑於此還不好下結論，薑麗又道：“此蠱何解？”
“慧心一寺建墳塚，塚下埋了凍死骨，那骨乃為何人也？乃是跳神葬下土。”
薑麗深吸一口氣，目光閃爍了下，神色陰晴不定，隨即抱拳道：“多謝相解，你的飯碗保住了，不過仙師勸你速速魂歸他處，不得常駐此處，今能躲一劫，可躲不了一個輪回。”
說完，她把葫蘆啪的一下往地上摔去，當場砸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