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容
不等旁人說些什麽,雲挽便扯起袖子掩麵快步離開了,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麽。
沈滄與沈風絮兩人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半晌,沈滄回過神來,看向沈風絮,道:“六妹,她……”
沈滄的文采一般,並不知曉該如何形容雲挽的容貌,隻覺得即便是沈玉樓在此,與雲挽相比也不過如此,大抵是隻有詩中學過的那一句“穠纖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可以勉強形容一二。
他這麽想著,就喃喃自語道:“芳澤無加,鉛華不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以往背詩念詩時,沈滄也從不曾記得這麽清楚,但是在看見了雲挽麵容的那一刹那,似乎以往學過的那些形容美人兒的詩詞,一下子就湧入了腦海之中。
甚至以此來形容方才所見,都不足以描述其中萬一。
沈風絮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雲挽的麵紗之下的麵容。
她此前便覺得雲挽若是摘下麵紗,定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即便有麵紗遮麵,隻看著雙眸明澈清冽,體態纖穠合度,音色婉轉如黃鸝鳴囀,即便看不見麵容,也不遜色於京中的任何一位世家貴女。
但沈風絮從未想過,雲挽的容色竟如此明麗,哪怕是沈玉樓,也未必能與之比擬。
隻是……
沈風絮心中略微有些擔憂。
雲挽的身上似乎是有著什麽秘密,她一直遮著麵紗不肯示人,想必這一張豔麗到無以複加的麵容,應是牽扯到了雲挽身上的秘密,否則,她剛才也不會如此驚慌失措。
沈風絮便看了沈滄一眼,道:“二哥,雲姑娘多少是個女子,你這麽欺負她做什麽?”
沈滄本想爭辯,可一時之間,卻忽然啞口無言:“這……我……我剛才隻是想同她比試一下,沒想到她的麵紗就這麽落下來了……”
沈滄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的確是他造成的,不過……
能一睹雲挽的麵容。
似乎也值了。
沈風絮喚了院子裏的丹砂過來,問道:“丹砂,你剛才可看見雲挽了嗎?”
丹砂點點頭,道:“剛才雲姑娘遮著麵容就跑出去了,隻是婢子也不知道雲姑娘去了哪裏。”
說罷,丹砂又好奇地問了一句:“姑娘方才是看見了雲挽的模樣嗎?”
自雲挽在東寧伯府以來,無數人都想要一睹雲挽的麵容,畢竟,人都是有好奇的,何況雲挽身手極好,聲音又婉轉悠揚,身段纖穠合度,自是讓人想一睹真容。
但雲挽從始至終,麵紗始終沒有離開過麵上。
且雲挽武功高強,她若是不肯摘下麵紗,也沒有人能將雲挽麵上的麵紗取下。
丹砂自然也十分好奇。
方才雲挽從屋內出來時,丹砂見雲挽並沒有以麵紗遮麵,便有些驚了,隻是雲挽依舊抬袖掩麵,丹砂並沒有能看清雲挽的模樣。
沈風絮隻是笑了笑,道:“沒有。”
丹砂便有些可惜地道:“婢子還真想看一看雲姑娘的容貌,想來以雲姑娘這樣的身段和聲音,模樣定然也十分明麗的。”
何止是明麗。
隻是沈風絮並沒有細說,而是道:“一會兒你若是看到了雲挽,記得同我說一聲。”
丹砂點點頭:“是,婢子明白了。”
沈滄也走了出來,頗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了。”
“可惜什麽?”沈風絮轉額頭看向沈滄,問道。
“可惜沒有同她比試。”沈滄頗有幾分鬱悶地道, “六妹,你有所不知,我近來的武功比以前優秀的多了,要是讓我現在與她比試,肯定是不會輸的!”
沈風絮:“……”
他隻關心這個嗎?
沈風絮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隻是雲挽現在已經走出了歸雲院,且方才那樣的驚慌失措,想來一時半會兒應不會回來了。
想到之前沈滄的話,沈風絮便道:“且不提這個,二哥還是將太子府附近遇到的事情同我講講吧。”
可沈滄大約是沒有什麽興致了,隻草草地將那一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講述了出來。
而沈風絮聽罷,麵上露出猶疑之色:“大管事在乾清殿上自盡了?”
沈滄點了點頭:“是。”
“當時太子殿下都說了什麽?你仔細點說。”
沈風絮詢問地仔細,不僅僅是當日發生了什麽,每一個人都說了什麽,就連當時每一個人的神情語態,沈風絮都仔仔細細地問了一個便。
可沈滄哪裏還記得這些,他隻記得個大概,被沈風絮這般如連珠炮似的發問後,半晌隻憋出了一句:“我忘記了。”
沈風絮:“……”
她的這位二哥還能記著點什麽呢?
沈風絮又十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二哥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偏記得了,這些要緊的事情你反而都忘了……”
沈滄眨了眨眼:“之前的那些事情難道不重要嗎?”
沈風絮:“……”
閑話半晌後,沈滄便回去了。
之後不久,及天色漸晚時,雲挽方從歸雲院外回來。
雲挽回到了歸雲院後,沈風絮已經在房間中等著雲挽了。
見雲挽回來,沈風絮隻是笑意淺淡地看著她,問道:“可回來了?”
此時雲挽麵上仍舊有麵紗遮掩,將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但雲挽也知道,此前沈風絮定然已經看清楚了。
雲挽點點頭。
沈風絮便道:“天色已經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雲挽頓時愕然抬眸,看向沈風絮。
她原以為沈風絮會問她些什麽,可沈風絮竟然連一句話也沒有問,雲挽在稍稍沉默了片刻後,便問:“姑娘,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問什麽呢?”沈風絮微微一笑,“雲姑娘既然不想提起的話,那我自然不會提起了。”
雲挽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不是大洛國的人。”
沈風絮一愣。
她知道在雲挽的身上定然是藏著什麽秘密,她自己也有些許猜測,但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雲挽竟然並不是大洛國的人。
及沈風絮回過神來,便問道:“雲姑娘,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之所以牽扯進這些事情裏來,是為了給那位葉廚娘報仇。”
雲挽點點頭:“是,姑娘口中的那位葉廚娘,是我進入洛國後,第一個認識的姑娘。”
說到這裏,雲挽的神情忽有些哀傷:“若不是她,是又怎麽會活到今日……”尾音也帶著些哀戚。
雲挽這麽說著,便將自己麵上的麵紗給取下了。
她不願意將自己的麵容示人,是因為她的麵容裏帶有她十分明顯的種族特征,她不希望將自己的過去牽扯出來。
可沈風絮如此信任著她,讓雲挽沒有在遮掩的必要了。
畢竟……
今日沈風絮也已經看過了。
這一次,沈風絮終於看清了雲挽的麵容。
此前隻是匆匆一瞥,隻被雲挽的容色雖驚豔,並沒有仔細看去,但此時卻能看的清楚。
怪不得……
雲挽一直以麵紗遮麵。
雲挽的麵頰上似乎是被畫了一層淺淺的印記,似有一層浮影在麵容之上,並不十分顯眼,但若是仔細打量著,自然也是能夠發現的,此前沈風絮隻是匆匆瞥見了雲挽的麵容,卻並沒有仔細看去,自然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這是……?”沈風絮略有疑問。
雲挽麵頰上的印記,像是用筆畫上去似的,可若隻是沾染了些許墨痕,雲挽又為何不將它洗淨呢?
可雲挽大抵是看出了沈風絮心中所想,隻是搖了搖頭,道:“這是淤棲人臉上都會留下的痕跡,是從小就刺在了麵容上的,伴隨終生,並不會輕易抹除的,也是有著這個印記,才代表著是淤棲人,若是沒有這樣的印記,便不會被認為是淤棲人。”
“淤棲人?”沈風絮稍稍訝然,背脊也挺直了一些,“我曾在書上聽說過淤棲人。”
沈風絮閑來無事時,多數的時間都喜歡翻閱書籍,各種偏門雜類的書籍都有涉獵,也曾在書上讀到過一些關於淤棲人的傳聞。
隻是根據沈風絮從書上所聞,淤棲人大約在百餘年前便已經滅了族,此後便再沒有任何關於淤棲人的消息了。
雲挽淡淡笑了笑:“姑娘既然聽說過淤棲人,自然也直到淤棲人所到之處,皆是屍橫遍野,災難橫行吧。”
沈風絮點點頭:“是有聽說過。”
即便是在書籍上,有關淤棲人的傳聞也並不多,可一旦提及了淤棲人,大多都是說著淤棲人的危險,倒並不是淤棲人有多危險,而是淤棲人所到之處,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災難。
也因此,世人皆認為淤棲人是被蒼天所厭棄的一族,自然也都並不歡迎淤棲人。
雲挽眼眸微垂,道:“那些不過都是無憑無據的傳聞罷了,淤棲人與旁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可世人的偏見並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所以我所至各處,都以麵紗遮麵,並不讓旁人認出我是淤棲人來。”
說到這裏,雲挽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即便到了如今,世上根本就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淤棲人了……”
的確。
淤棲人消失已經過了百餘年了,世人總是習慣遺忘,自然不會有人記得曾有過這樣的一個被世人所厭棄的種族。
但雲挽仍以麵紗遮麵。
沈風絮想了想,便又問道:“這麽說,你的名字也不應是雲挽了?”
雲挽咬了咬唇,道:“淤棲人的名字,並不重要……姑娘且認為我是雲挽就是。”
沈風絮又點了點頭。
但她還是稍稍記下了。
雲挽所說的是:姑娘且認為我是雲挽就是”而並非是“姑娘且認為我叫雲挽就是。”
也就是說,雲挽其人,似乎是當真存在的,但眼前的這個雲挽,並不是真正的洛國人雲挽,而是淤棲人。
“那你又是因何來到了大洛國呢?”沈風絮問道。
雲挽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來話長了。”
“願聞其詳。”沈風絮道。
雲挽在稍作沉默後,便一一講述了起來。
有皎月高懸在夜色之中,灑落了一層薄薄的明月清輝,沈風絮便聽著雲挽所講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