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兩天一夜（3）

  日軍的進攻在唐城的期盼中終於退去，激戰了近3個小時的光華門再次開始了死一般的寂靜，還活著的士兵都靜悄悄的趴伏在各自的掩體後麵，因為他們不知道日軍還會不會像前幾次一樣，立馬又會組織一次新的進攻。唐城張著嘴卻沒有吐出任何的東西，隻好慢慢的挪動著自己的身體，好讓自己離著身邊那具少了半個腦袋的屍體稍稍遠一些。


  日軍退了，可光華門卻還是煙霧繚繞，濃重的血腥味和嗆人的硝煙味道提醒著陣地裏的士兵這裏是生死戰場。打退了日軍連續三小時的瘋狂進攻，守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點傷亡和補給彈藥，二連的損失還不算太大，在三個小時的戰鬥中，新晉補充進二連的那個補充派隻傷亡了7個人，三人戰死四人受傷。


  陣地上傷亡最大的莫過於謝承瑞手下的那些機槍手，幾乎全部的輕重機槍都換過一茬機槍手了，現在掌控這些輕重機槍的全都是些老兵，可他們原本並不是機槍手。確定日軍是真的撤退了，唐城慢騰騰的從掩體後半跪著直起身子左右張望著，他在找尋劉山羊他們三個在什麽地方。還好劉山羊他們三個也同樣無事，劉山羊在來回的巡視著二連防守的陣地，碾子在擺弄一挺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捷克式輕機槍，而九斤正抱著半張大餅啃的歡實。


  唐城從掩體裏起來的時候，多了很多傷員躺在身邊，他也沒管太多直接抄九斤走去，饑腸轆轆的他也沒問那麽多，就三下五除二就把從九斤手裏搶來的餅子給幹掉了。城門外邊依然炮聲隆隆，每當日軍的炮彈打在城牆上都會傳來一陣陣的震動，並且帶來一陣堵耳朵的感覺，但城牆上的所有人早已經都習慣了，不管是躺著的還是正在忙著搬運物資的。


  炮火自然是日軍為之依仗的攻堅利器，他們的步兵被守軍打退，炮兵隨即開始恢複了對光華門的轟擊，不過轟擊的規模卻小了許多。持續的爆炸已經讓人感到站不穩了，火光也會忽然一閃一閃的映進眼裏，當唐城轉過堆磚石瓦礫想要方便的時候，重點被日軍炮擊的地段豁然呈現在唐城的眼前，城門靠西邊的城牆已經被炸開了很多處缺口，原本沒有搶眼的地方現在都可以通過這些缺口朝外射擊了。


  空氣中飄滿了灰塵，每個士兵都灰頭土臉的，很多人在搬著裝滿沙石的麻袋去堵上那些被大炮轟出來的牆洞，團長謝承瑞吼叫著指揮手下的士兵修補缺口準備反擊。日軍的下一次進攻還沒有來到，陣地上就已經被謝承瑞弄的很是緊張，爆炸的衝擊波來回的衝撞著，讓人總感到耳朵嗡嗡作響，腳下連站也站不穩。


  “轟！”的一聲巨響，又是一炮打在城牆上，日軍的這一炮打的非常準，無數的碎磚被爆炸帶著往四周亂砸，一些碎屑濺到被震得撲到在地的唐城的臉上帶來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一下發現竟然是真的流出血來了，還好他已經方便完畢，要不然被氣浪撞到的時候，這身新軍裝可就廢了。學著劉山羊的樣子罵罵咧咧的唐城整理好自己的褲子，拎著毛瑟步槍繞出瓦礫向自己的掩體走去。


  灰塵中模糊的視線、空氣中嗆人的硝煙、能讓人失掉平衡的耳鳴、官兵們沙啞的吼叫、滿身鮮血的同袍，陣地上著所有的一切都讓回到掩體內的唐城有些發蒙。城牆外，陽光下的揚塵遮不住視線，城牆上的守軍可以依稀看到地上趴滿了血跡斑斑的土黃色身影。那一地的屍體代表著日軍同樣死傷慘重，可守軍陣地上的士兵卻沒有歡呼雀躍，因為他們的袍澤也死傷了很多，也許就在日軍的下一次進攻中，他們自己也會死去。


  每隔幾分鍾就會有一枚日軍打來的炮彈砸在城牆上，劇烈的震動有時能夠把陣地上的士兵整個從射擊位置上拋起來。糟糕的能見度的下降和無時無刻不在的劇震，那些隻是受傷的士兵在忍受死亡威脅的時候還要忍受著傷口的疼痛，與其說日軍這是在炮擊光華門，倒不如說日軍隻是在使用炮火對光華門實施襲擾。


  “日軍上來了，準備戰鬥，準備戰鬥，小鬼子上來了。”軍官們的嘶吼再次在城頭上響起。城外的煙霧中，隱約開來了幾輛日軍的坦克車，後邊跟著一群日本兵。就和在教導隊的士兵在上海見到的那樣，這些一路跟著坦克前進的日本兵會冒著頂樓扔下的手榴彈留下一堆屍體，然後直接衝到了樓下的射擊死角去，這樣無論是樓上的手榴彈還是子彈都無法打到他們。


  “看準了再開槍，先打那些跑的快的小鬼子，城外有反坦克壕溝，小鬼子的坦克過不來。”城牆上再次響起軍官們嘶啞的叫喊聲，城裏的炮兵總算開始施展出他們的利器轟擊日軍的坦克。雖說守軍在城外挖掘了反坦克壕溝，使得這些日軍的坦克不能靠近城門，可坦克不畏子彈的攢射，如果裏的近了，坦克的炮火和機槍還是會對守軍構成一定的威脅，所以城裏的炮兵準備先打掉這些鐵殼子東西。


  教導隊的炮兵使用的是從德國進口的重型迫擊炮，雖說這些重型迫擊炮可能無法直接擊毀日軍的坦克，可被炮彈擊中的多了，駕駛艙裏的日軍一樣會被震傷死亡。用重型迫擊炮打日軍的坦克和裝甲車，這是教導隊在上海和日軍交戰的時候發現的新招數，隻要炮火的密度足夠多，日軍的這種輕型坦克一樣會趴窩。


  “轟隆！”一聲巨響，城樓上的唐城感覺到身體猛的一震，彌漫在城牆上的灰塵讓大家像老僧入定一般連頭都不抬，日軍坦克開炮了，偷偷望著剛才開炮的那輛日軍坦克，唐城在盤算著是不是又要用敢死隊下去和日軍坦克死拚了。“不好，鬼子的坦克這是想要炸開城門。”唐城還趴伏在掩體後麵胡思亂想，可劉山羊已經猜出了日軍的想法。


  36聯隊在前麵的三個小時裏打的太慘烈了，光華門外滲不下去的鮮血幾乎把地全部都塗紅了，不知道他們衝鋒了多少趟，但他們的衝鋒隊伍每次都遭到守軍的拚死阻擊，幾乎每次衝鋒，日軍都會留下數量不等的屍體。於是36聯隊直接動用了唯一的幾輛坦克參加進攻，他們的想法是利用坦克的裝甲快速的接近城門，然後用坦克的速射炮擊毀城門，讓進入射擊死角的步兵能夠得以衝進城裏去。


  “全體開火，不要省子彈，把小鬼子火力壓下去！”隨著謝承瑞一聲令下，城牆上本來還稀稀疏疏的槍火瞬間密集起來，在炮兵的重型迫擊炮實在沒法攔截日軍坦克的前進之後，謝承瑞不得不使用強火力攔截那些隨著坦克前行的日軍步兵。步兵是用來掩護坦克的，沒有了步兵掩護的坦克就會麵臨著車毀人亡的危險，謝承瑞不想用敢死隊去對付日軍的坦克，可現實逼著他不得不這麽做。


  一茬茬的日軍被擊倒，但是後邊的日軍竟然還是潮水般湧來，在這麽狹窄的地方搞豬突攻擊，看得出日軍也是玩命了，他們被這支守軍給打得完全失去常性了。進攻中的日軍很快就發現了中國軍隊的打算，在連續遭到對方炮火攔截之後，日軍的坦克放慢了速度，掩護著步兵慢慢的向城門靠近。


  “三營5個，二連5個，出城幹掉小鬼子的坦克。”日軍的坦克掩護著步兵越來越近，城牆上的守軍隨即增加了射擊的強度，可是實際的效果卻收效甚微，躲藏在坦克後麵的日軍士兵還是腳步不停的繼續向城門前進著。日軍的強勢和誌在必得迫使謝承瑞隻有派出敢死隊去和日軍的坦克較勁，剛補充過一個排士兵的二連也沒能逃脫這次必死的任務。


  “我去吧，我在上海就炸過日本人的坦克。”不隻是從那裏來的勇氣，頭腦發熱的唐城從二連被點到的五個人裏拉出一個，自己卻上去補了空。也許是因為現在的場景和當日的街口陣地非常的相似，也許是為了贖罪，唐城並沒有說出自己當日是怕死躲在了一邊，而是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炸過日軍的坦克。


  “你就是劉山羊說的那個會說日語的兵？” 謝承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唐城身邊，扭頭看去，出現在唐城視線裏的正是烏黑了臉的謝承瑞，“你小子要是能完成任務活著回來，老子就給你個上士當當。”也許是為了安撫劉山羊，謝承瑞總算是吐了口，也許他隻是不想唐城戰死的時候心裏還有著遺憾。


  “小心點，完事了就趕緊回來。”劉山羊親自幫著唐城檢查了那捆手榴彈，還把兩個滿彈的彈匣塞進唐城腰間的皮質彈包裏，劉山羊不知道唐城為什麽會主動站出來，可謝承瑞就在這裏，他沒法阻止唐城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