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關鍵
“但你必須承認,我的好,隻限於我認定的家人朋友。這安家村的人,他們過什麽樣的日子,我其實並不關心的。
“我不關心他們是不是饑一頓飽一頓,不關心他們的孩子是不是能念上書,不關心他們的重男輕女會不會毀掉那些女孩子的未來……”
她何嚐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躲進小樓成一統”,劃定了自個兒的勢力範圍,然後就關閉了眼睛和耳朵,不去看外頭的世界。
紀東方摸摸她的頭:“傻子。”
誰能承擔起所有人的人生呢?即便你願意,也有能力,可別人定然領情嗎?
紀東方覺得楚婕是想多了,且有越想越跑偏的節奏。
這樣怎麽行呢?是時候奉獻出自己年輕的身體,幫助媳婦兒沒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第二天,紀東方把昨晚夫妻兩個聊出來的想法,都跟紀京生說了。
“……爸,你說的秦伯伯打算回去,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紀京生瞥瞥兒子,嗯,還成,這個年紀,能想到這層,也不算壞了。
“那隻是一方麵。我估摸著,我們幾個老家夥命運不決,確實叫老秦打不定主意。可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恰恰是你同他說的話。”
紀京生蹙眉,腦海裏仔仔細細把對話過濾了一遍,有什麽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可惜了,沒抓住。
紀京生擺擺手,示意紀東方提起地上的桶和瓢,跟他往後院去——這裏開辟了片自留地,平日裏都是紀京生侍弄著,不光能供幾家人吃,食堂也跟著豐富了菜色。
老爺子舀了一瓢水,揮灑到菜地裏,土地一遇上水,就急切地吞咽下去。
“你看這菜地,種下菜種,不是都能有滿滿的收獲。首先啊,它得有好的土地,土地太貧瘠了,寸草不生,菜種如何發芽生根?”
紀東方蹲下來,幫著扯上頭的雜草。
別說,雜草的生長力還挺強,紀京生時常照管,可一不留神,它們又長出來了。
“雜草長出來,要搶奪蔬菜的肥力;害蟲藏起來,要戕害蔬菜的軀體;等到它成熟了,說不定還有人貪便宜,想要不勞而獲,奪去勝利果實……”
後院很靜,隻時不時聽到幾聲豬的哼哼聲。紀京生緩聲說著稼檣之事,可紀東方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菜地,都需要人照管,更何況社會呢?你跟你秦伯伯說,要靠自己去拚個前程。可是我們知道得太清楚了,不是每個世道,都能叫有誌者事竟成的。”
有才有能有德的人,他憑借自己出人頭地,真的那麽簡單嗎?
如果世道出了差錯,如果規則滿是漏洞,如果標準扭曲,如果……
“你啊,做了三個孩子的父親。可你的思路,還是青年人的思路。我們這輩人,我,你秦伯伯,其實這輩子若還有鬥誌,求的,無非是我們的下一代,你,阿婕,你們的同齡人;還有下下一代,寧寧,安平,安生……求的是你們能有個太平盛世,有實現理想的舞台,也有施展抱負的機遇。”
我們這些老家夥啊,就是想給你們一個世道,在那裏,你能公平地“靠自己”。
紀京生判斷得半點沒錯,秦老再來,就宣布了他的決定。
“我打算回京城去。”
等以後,等世道好些了,紀東方這樣的年輕人能成為脊梁了,我就能安安心心終老田園了
小安隊長聽說了這消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老頭兒到底是整哪樣呢?
好端端的拿喬不回崗位,把上上下下一眾老爺們整得人仰馬翻,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被連累掉了烏紗帽;
可也沒提出什麽要求,你哪怕是要整治整治從前苛待過你的村裏人呢?
天地良心(?),他小安隊長點燈熬油地,可是好不容易研究了個名單出來,就等著派上用場呢?
“結果呢?什麽要求都沒提,輕飄飄又說要回去工作了?鬧著玩呢這是?”
小安隊長也就是在自個兒家裏才敢抱怨這麽兩句:他這幾天可不是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壓呢?
可對著安長榮,他又有一番說辭了。
“……好不容易才說動了楚婕,幫著在秦老跟前遞了話。不然還不知道這事要怎麽收場呢!”
他說著倒是不虧心的,本來嘛,他不是找安大有夫婦走曲線救國路線嗎?說不定就是這招奏效了呢?
安長榮來不及多誇讚他,急著到公社報信,要給縣裏打電話匯報這個喜訊。
“……我想著,不能叫領導們煩心,能在咱們手裏解決的,咱盡量就給解決了。這不是,做了好久的工作……”
得,功勞就成了他安長榮的啦!
可他也不想想,他能把小安隊長的“功勞”抹殺掉,就不興他的上級抹殺掉他的了?都是韭菜,誰能擺脫被割的命運呢?
楚婕: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他們如何跟上頭匯報,這些倒和楚婕他們沒什麽關係。
紀京生卻是知道,如果秦老要回去,那他需要跟秦老“溝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他先找了楚婕:“除了唐市,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一家子其實從來沒有真正開誠布公談過楚婕的“穿越”是怎麽回事。紀家父子更沒有追著楚婕問以後的種種,擁有作弊神器是好,可預知並不總是好事,一旦濫用,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濫用,很容易成為詛咒。
楚婕想了想,揀了最要緊的兩件事說了,一個是高考,人才是核心競爭力,人才斷層的後果是難以設想的;第二個是經濟,吃飽穿暖是生存的第一步。
至於政治上的事情,就不是楚婕能說的了:這就是個平行世界,大方向沒有走岔,但具體的人物卻不是楚婕那個時代熟知的,她說不著呀。
可光是她透露出來的三個關鍵信息,這就夠做太多太多事了。
楚婕也沒再管這回事,到底要怎麽和秦老溝通,那是紀京生的事情。
而她就是知道,紀京生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的底牌掀給任何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