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選擇
人心都是肉長的,而血緣天性,有時候真的沒有道理可講。
現在紀京生對於紀南方的那些複雜的心態,隨著紀南方示好與示弱,難道就不會有轉變的一天嗎?
到時候,他們父子冰釋前嫌了,在紀京生跟前說過紀南方不是的楚婕,可不是要勾起他的不滿呢?
想到這個,紀京生不由嗬嗬笑了,心裏的苦澀,瞬間好像蔓延到了每一寸的呼吸裏頭——親生的父子啊,有一天這當父親的竟然會擔憂,會懼怕。
他不是擔憂和懼怕同兒子越走越遠,而是怕自己被血緣蠱惑,被父愛裹挾。
“那就不說他,說別的。”
“別的?那可能要先恭喜爸了,以前以為您的事情最不好解決,還以為白老爺子和萬老爺子走了,您都未必走得了。現在看來,隻怕京城已經在討論您的事情了,而且風向還不錯。”
這話說的,哪怕不是在說紀南方的不是,其實也差不多了:言下之意,要不是你要翻身了,你大兒子也不會巴巴地趕來懷柔燒熱灶,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呢!
紀京生張張嘴,是了,別說楚婕,連他都是這般看待紀南方的“來訪”——紀南方來,不可能是掛念老父親和弟弟,他不過是……在投機和投資罷了。
“你看到他來時,就想到這點了?”
楚婕正正神色,不管怎麽樣,把老爺子的長子關在門外這事,她還是說明白了為好。
“是,說實在話,我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的。如今秦老和老人都在京城,您的事情要是有準信了,他們定然不會瞞著咱們這邊,那我們為什麽沒有收到消息呢?”
紀京生的臉上就帶了很多笑意,溫和示意她說下去。
“那隻能說明,這事情開了口子,但到底是個什麽走向,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老人和秦老都是受過罪的人,太知道那種盼著希望又害怕失望的感覺了。既然您自己使不上力,索性不來給您增添心理負擔,事情辦好了再通知您不好嗎?”
是呀,這就是問題所在,紀南方來,肯定是在紀京生的平反事件裏看到了希望;
之所以隻是“希望”而不是保證,是因著這事還真輪不到紀南方做帶來好消息的信使。
“所以,你覺著紀南方來,除了修複關係,心理並不太單純?”
楚婕倒沒有把紀南方看得太高,她把人拒之門外,最重要的是不希望這個人給事情帶來變數。
“您沒複位,他原來依靠的人也還沒倒……”
楚婕點到為止,紀京生點了點她,無疑是認可了她的思路。
“他從小性子有點獨。旁人家的兄弟是互相支撐幫扶的,可他並不喜歡東方,總覺得奪走了屬於他的注意力。”
這樣的人,很容易貪婪和嫉妒。貪婪的人,是很容易被欲望驅使,變得愚蠢的。
“他若是真心有了反省,會好好和我溝通,像你說的,父子之間有什麽心結是打不開的?可他還是動了心眼子,像你總說的,套路太深。”
口口聲聲打的都是感情牌,可哪怕你真的把孩子抱過來,叫他們抱著爺爺的腿撒嬌哭鬧呢?
紀南方難道真的不知道這個方法嗎?他那麽精的人,可能嗎?沒走這一步旗,不過是還沒到全力付出的時候罷了。
楚婕聽著都替老爺子感到悲哀了,這人活著太清醒了真是沒有意思,看什麽都明明白白的,別人固然欺騙不了你,可你不是也欺騙不了自己了嗎?
“所以他還是在兩邊下注。想必他離開京城都是找了由頭的,誰都不會知道他是來尋您了。舊主……”
呃呃,她偷眼看看老爺子的神色,默默改了口。
“……舊盟友還要掛靠著,您這邊的關係修複著,以後無論是什麽走向,這都是能立於不敗之地的。”
紀京生心裏微歎,紀南方這些年待在他媽和外家身邊,學的都是蠅營狗苟的小道。
他口口聲聲看不上阿婕這個所謂的“鄉野寡婦”,哪裏想得到,他在阿婕麵前,其實無所遁形呢?
說到這裏,就沒有必要說下去了,紀京生對楚婕的判斷是很滿意的,甚至多餘問了一句。
“你也準備著,去考大學行不行呢?距離恢複高考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對外隻說我和東方還有那幾個老頭子給你惡補了,哪怕藏拙考個稍次些的大學,哪怕推遲一年考呢?”
楚婕噗嗤一笑,紀京生又道:“你是有才華和想法的女子,無論是社會還是女性群體,都會歡迎有你這麽個人出頭。以後無論做什麽,都需要敲門磚的。我和東方當然會給你保駕護航,可你有沒有這個文憑,格局和道路都會完全不一樣。”
紀京生是真真替楚婕考慮的,他並不因為楚婕嫁進了紀家的門,就鼓勵著她相夫教子,以後當好家庭主婦和賢內助。
她有才華,就應當鼓勵她去施展,去尋找她的天地。
楚婕擺擺手,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
“爸,我這人您知道,能不用腦子就不用腦子,輕輕鬆鬆自自在在的才是活著。那張文憑和經曆重不重要呢?太重要了。光是社會的輿論,說紀東方老婆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婦,這就夠我們去煩的了。”
可說到底,別人怎麽說,幹他們何事呢?那張文憑不過一張紙,對她未來的規劃來說重要嗎?真心性價比不高。
“我就想呢,趁著這幾年,把小崽子們調擺好了。有時間就翻譯幾本書出來,哪怕誰都不知道我的功勞呢,我也不在意這個呀!再過得兩三年,孩子們大點兒了,形勢也好了,那我就給經濟發展做貢獻去。”
說到底,她就想自由自在的。後世那麽好的條件,她也沒有選擇商海沉浮做個女強人,更何況如今?
人的強,體現的是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並能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她當然可以穿起戰靴去戰鬥,她的智慧和意誌,都是她的底氣和籌碼;
可更好的,難道不是當她想要信馬由韁的時候,可以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