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要爭
老爺子到底是老爺子,他看待問題,基本上已經摒棄了個人的思想感情,講究的反而是真正的章法。
“一來,現今購置房屋,你們每分錢,都經得起講究嗎?”
紀東方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認認真真在心裏盤算了一番:如今家裏大部分的積蓄,是靠著跟展淩雲還有黑桃九做買賣分紅來的,這個當然不好見光。
可紀京生提這個問題,自然不是這樣算的:自家的生活水平花費類的,在安家村那個時期,已經很難有人去考究了;到了京城,大家直覺都會認定他們全家都是吃著用著老爺子的。這當然沒問題。
開支上能模糊視線了,如今要計算的隻有一個:他和阿婕明麵上的收入,能解釋清楚買房的由來嗎?阿婕在食堂的工資,他掙到的稿費……
不能。
可紀東方豈是個願意輕易放棄的人?阿婕心心念念的計劃,可不能就這麽著折戟沉沙。
“你不是補發了工資嗎?到時候我們統一了口徑,隻說房款是找你借的便是。”
紀京生瞥他一眼,這小子,還挺會變通的嘛!
“就當這事可以這麽辦……”
紀東方不由嘟囔:“就當是什麽意思?本來就能這麽辦!”
紀京生:“……那你要不要去問問阿婕,她願不願意背這個名聲?”
紀東方更覺得老爸是小看了他媳婦兒:“阿婕向來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名,況且這又是什麽不好的名聲了?找自家爸借筆錢買個房子,這不是當兒子的本分麽?”
神之本分!紀京生有瞬間都不願意同他兒子溝通了:這還不如阿婕腦子好使呢!非得要老爺子把話說得那麽明白,這不是……朽木不可雕了麽!
紀東方也是冤枉,他腦子從來好使得很,就是吧,並不是很習慣事事“替自己著想”。
老爺子為何多說這麽一句?隻因為要是借著老爺子的名義去買房,固然說明了錢財的來處,可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阿婕想叫我寫這個遺囑,便是個不同南方兄弟相爭的打算。不願意住到老宅子裏去,裏頭多多少少都是個退避的意思。結果,折騰著不住大院也不住老宅,說是借了我的錢去買房,你自己想想,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紀東方想不到這點,可老爺子和楚婕,卻必然要替他想在前邊的——他們眼裏的紀東方,以後是要為社會做大事的,如何會願意讓他沾上這些個禁不起講究的點子?
紀東方就不說話了,心裏知道,媳婦兒要是想到了這一點,百分百是要延一延置辦院子的時間了。
他心裏可不得勁了,自家媳婦兒多好養啊,從來也不要點什麽,偏偏她興致勃勃計劃這一通,竟是因著他“沒有錢”辦不成,真的,他都替阿婕委屈。
“有一就有二,除了錢,還有呢?”
紀京生就靜靜看了他:“二,豁達淡泊,走到哪,這都是再好不過的品質。可無論是你,還是阿婕,都要清醒過來了。這不是安家村,爭來搶去,也隻在一日三餐、遮身的片瓦還有一畝三分地打轉……”
紀東方眼睛縮了縮,直直看過去,老爺子毫無起伏的話,就像一支箭射了過來。
“你們固然可以不爭名奪利,可你們既然有公心有抱負,就必須要去爭個話語權了。從古至今,便是名垂青史的清官名臣,他們對國家和百姓的貢獻,最難的,不是那顆心,是揣著那顆心,還能爬到叫心血生根發芽的位置,爭到了那個改變曆史的機遇。”
當一個真正造福社會的人,和純粹當一個好人,這中間的差別,無異於天和地。
東方啊,不爭,你連為社會做貢獻的機會,都不一定有啊!
當楚婕聽紀東方轉述了這段話時,她半天都陷在一種恍惚之中。是啊,有些矛盾衝突,固然可以你一句“不屑”、“不願”,就輕而易舉地轉身回避了它。
可在我們的人生之中,總有些是無法逃避的問題,最可怕的是,當問題出現的時候,我們抱頭蹲下躲起來,還以為自個兒大度能忍。
她心裏有微微的戰栗,突然想起很久很久的以前,爸爸媽媽過世的時候,她撐著處理了家裏的事業,通通丟給了經理人,滿世界徒步去了。
究竟是四海為家才是她想要的生活,還是,她隻是在用步履不停,逃避回歸她的根?
紀東方也不打擾她,她要發呆,那便盡情放空去。
不得不說,老爺子到底不是一般人,從來縱著楚婕做任何決定,隻點了她這麽一回,就點到了七寸。
楚婕這一反思,第二天還沒緩過勁來,眼底下青黑青黑的掛了兩個大黑眼圈子,導致展淩雲見著她都嚇了一大跳。
他也是個腦洞大開的,兼之和紀東方穿一條褲子的交情,自覺有些事情還是能“直諫”的。
他就背了人,把紀東方拉到小院子裏談心去了:“弟啊,都是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兒,這心裏燒著火呢,貪點也沒啥。可你……你還是悠著點吧你!阿婕多好的女人,腦子比性子好,性子比模樣好……”
紀東方聽著,你到底是誇我媳婦兒還是損她呢?我怎麽傻傻聽不明白了呢?
“……誇,絕對是誇!你瞅著我誇過誰腦子好使不?尤其是女人?你媳婦兒是獨一份的好不?!”
紀東方看在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份上,好心提前救展淩雲一命。
“你可別到我媳婦兒麵前說這個去,她可不會因為你誇她竊喜,隻會要你好好反省一下,你是看不起女人還是咋的!”
“……跑題了跑題了,我想說什麽來著?哦,我是想跟你說,你好歹也悠著點,這麽好的媳婦,叫人家好好活著。你也不想想,人家年紀比你大幾歲,又是幹多了農活損了元氣的,你一天天的整得人早上起不來,眼底掛著倆大黑眼圈,你這是心愛人家還是要人家的命呢?!”
紀東方一時有點心虛,又有點冤枉:昨兒個,他是真沒擾阿婕,人家是思考人生夜不能寐,我……我也左右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