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牢房
寂靜的牢房之中,明珠不斷的感受著雪朵的痛苦,也不斷回想著一個於自己很重要的問題!
若是說雪朵的獻祭是為了戈雅能平安健康的活著,那自己呢?!
那圖婭的獻祭又是為了誰?!!
為了誰平安健康活著嗎?可是圖婭喪父喪母喪兄,喪所有至親之人!!當年獻祭圖婭所求的究竟是什麽?!
……明珠後悔啊!當年皇寺初見蒼月之時就應該問個清楚!怪不得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之事!
可是明珠與蒼月,一個腦子不靈光,一個是真腦子不靈光!一個忘了問,一個忘了說!
明珠與雪朵,皆如此這般呆呆的坐於牢內,各懷心事。
蒼炎國議事廳內
大巫醫西吉負手而立,麵無表情的看著下方各部族首領勇士。
“我以決定三日後對雪朵公主執行火刑!各部族首領勇士可還有何異議?”
各部族首領勇士皆相互看了看,誰敢有異議?如今的蒼炎國隻有幾支部族掌握在王上手中,其餘各部族皆聽命於大巫醫,隻是未想到雪朵公主,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竟是妖女?
妖女?一時間令這些糙漢子們無法接受。那麽一位美麗的公主,怎麽就成妖女了呢?
“我不同意!”戈雅一把推開了議事廳大門,眼露寒霜走了進來。
西吉立時幾步行至他身前,抱胸行禮,口稱王上。
戈雅一身雪白王服,腰間束著王帶,緊緊盯著西吉,“雪朵是我親妹妹,是神女的象征,是蒼炎國崇高的存在,怎麽會是妖女?”
王上之言正是眾首領勇士所想,雪朵公主那麽漂亮那麽柔順,怎麽可能是妖女?若是妖女,也太好看些了吧!
眾人皆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大巫醫。
西吉掃了圈眾人目光,也不急,隻是執著巫杖緩緩道“當年大巫醫布德被先王執行火刑,之後所有巫醫去雪山祝禱,根本便請不來神女!何況幾百年間從未有獻祭之事,除了大巫醫,哪個巫醫懂得如何獻祭神女?”西吉輕促眉頭,躬身於戈雅身前又行一禮,“屬下明白,王上一直以為是雪朵公主的獻祭才換回王上一命,可當年大巫醫身亡後,無人可以請得神女,而王上的病實則便是沒有神女祝福也是可以全愈的!”
“不!”戈雅皺著眉頭,他不相信雪朵是什麽妖女!“我!不!相!信!”戈雅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的說道。他怎麽能相信,雪朵心思純善,每每相望皆害羞的眼神躲閃,她的雙眼如百花盛放撲麵而來,她不顧自己性命安危提著裙子來到山穀救自己,她怎麽可能是妖女?!
“王上,起初屬下也不相信,可是那日聽聞王上遇狼,是雪朵公主與狼交談,驅散狼群的。”西吉一揮手臂,掃過廳內眾人,“各部族首領勇士皆知,我蒼炎國有驅散狼群的傳說,傳言隻有妖女才可令狼群而散!”
不錯!在草原之上,狼是最凶狠的動物。傳言中,能與狼交談的唯有妖女,神女是斷不會與這種凶狠成性的生靈交談。
戈雅一時啞言,緊緊握著拳頭,“傳言隻是傳言,不能因為她……”
“王上!!”話還未說完,便被西吉急急一吼打斷!
西吉一步向前,痛心疾首道“王上!獻祭神女也是傳言啊!這幾百年間,哪代蒼炎王獻祭過神女?便是獻祭也是先王們明令禁止的啊!”
不得不說,西吉的戲很好!此時在場的所有人皆認為大巫醫是為了王上好。
戈雅還是不讚同,輕搖著頭,“……還沒有其它證據……”還沒有其它證據雪朵是妖女,僅僅隻憑能驅散狼群,便要急急對她執行火刑?太過不公!
“王上,難道是被那妖女迷了心智嗎?”西吉步步緊逼,以他如今在蒼炎國的地位,一位年青毫無心計的王上又能如何?
“……我。”戈雅終是說不出話來,如何說?廳內所有人皆信奉著神女,尊敬著大巫醫,大巫醫說雪朵是妖女,誰又敢說不是?
一句神女,便人人恭敬!一句妖女,便人人喊殺!
生死全在大巫醫一念之間!
可她……才十六歲啊!她從未做錯過什麽!她從未害過什麽人!她甚至都未走出過王城,看看外麵的世界!一句妖女,便要死於火刑!
火刑!火中活活燒死!多麽痛苦又殘忍的死法!
西吉揮退了所有人,戈雅仍愣怔著久久不能回神,“她那麽純潔,又一直與大巫醫學醫,西吉……你怎麽忍心?”
“純潔?”西吉冷笑著望著這個從小一直陪著他長大的王,“王啊……她的心思可不純潔……”西吉言罷,轉身走出議事廳。
純潔?誰又沒有純潔過?自己幼時也純潔的想過,長大後接過阿爹位置做一名大巫醫,恭敬王上,伺奉神女,誠心膜拜!——可那純潔的西吉早死了!!死於阿爹阿娘,兄弟姊妹火刑之夜!!
——蒼炎國早腐朽不堪!何來的純潔?這樣的蒼炎國還有必要存在嗎?
——伺奉神女?這樣的神女還有必要伺奉嗎?
神怒嗎?來吧!西吉早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了!!
西吉嘴角掛著笑意,他早便想毀了這一切!若說雪朵是妖女,那他西吉便早已成妖!他瘋魔的想將眼前一切毀滅!哪怕最後自己也終將活不成!哪怕自己也會跟著付之一炬,也在所不惜!
他瘋了,他早就瘋了!那種親眼看著自己至親之人痛苦的死於火中,不斷的扭曲掙紮,不斷嘶聲向自己往日恭敬的王祈求著!那畫麵夜夜使自己不得安睡,夜夜纏繞著自己!纏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每每夜深人靜之時,旁人都在休息,唯有自己,不斷的學著醫術,學著神咒,學著如何恭敬著王,學著如何伺奉著神女!
不知從何時起,西吉生出一種情緒,一種想將一切盡數毀滅的情緒,這種情緒日日盤繞在心間,揮之不去,自己也瘋魔的想將它完成!
誰又不是青春年華?!誰又不曾心思純潔!!
西吉展開自己掌心,掌心之中被自己緊握的布滿甲痕,得知先王病重,急急趕回王庭,以醫治為名,不斷為先王下雪蠶之毒,便是希望自己能手刃仇人!縱然心中知曉,便是自己不下毒他也活不過幾日光景!可是西吉便是要他死於自己手中!
先王啊……你眾多王妃,眾多女兒,便是死幾個又如何!人命在先王眼中猶如草芥般!那你又吃什麽藥!求什麽長命百歲!能中雪蠶之毒,麵目和藹的死去,你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西吉不高興!雖然親手毒死了先王,可便是自己不下毒他也活不過幾日,這仇報得十分不爽快,西吉覺得不夠,隻是毒死他一人哪裏夠?自己家族死的可是上上下下十幾口至親之人!
於是西吉開始暗害戈雅,引他出城去山穀,引狼群圍攻他,可是西吉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害他,他都可以逢凶化吉!是神女的力量嗎?西吉駐馬立於山穀一旁,看著雪朵提著雪白裙子向戈雅一步步走去,她的腳旁好似開著朵朵繁花,步步生香,所有狼群皆為她讓開了條路,西吉遠遠的望著,這便是神女的力量嗎?
遙望神女山,自己從幼時便陪在戈雅身旁,日日代他向神女山膜拜,可是自己的心中從未生出過什麽對神女的敬畏之心!
神女隻庇佑那些她想庇佑之人嗎?那自己便想個辦法將神女引出,他倒要看看神女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他倒要看看神怒究竟是什麽樣子!他要看看千百年來被曆代大巫醫伺奉的神女究竟是神還是魔?!
他西吉不是伺神者!他是弑神者!
火刑會逼出神女嗎?西吉瘋狂的想知道!
紅色的火焰啊,炙烤著靈魂,將是多麽令人炫目!神女啊,請以蒼炎國為葬!降下神怒吧!!
西吉早瘋了,從六歲那年看到全家至親死於火刑那日便瘋了!!
巫醫府內,西吉靜靜的看著牆上畫著的神女山,那山如信仰般在蒼炎大地上令所有部族人們,頂禮膜拜。可是自己每每看著這麵牆畫之時,內心是瘋狂的,千年不化之雪啊,如何能洗淨自己那顆早已瘋魔的心?
回身望著桌案之旁往日雪朵坐的位置,其實在西吉內心深處他並未想傷害過雪朵,西吉一直認為雪朵與自己一樣,她身不由己,被選為獻祭的公主,那是命運對她的不公!她當年還那麽小……那麽小,便要注定活不過二十歲生辰,王妃又因她死於火刑,她應該如自己一樣深深恨著先王,深深恨著神女才對!
記得那日初見,她慌張又膽怯的樣子,一身潔白衣裙那樣的紮眼,又那樣的聖潔,她彎眸一笑,雙眼如草原大地開滿各色繁花,那樣的令人愉悅,五顏六色的像極了生的希望!可是偏偏這世上最美的色彩出自一個活不過二十歲的公主眼中,西吉屈膝於她身前,恭敬的膜拜,膜拜的是與她共同不公的命運!
當西吉與她說可以學醫,她那歡喜激動又小翼翼的模樣令西吉深深觸動!那個刹那間,西吉覺得那潔白衣裙與她最是相配!輕握著她柔弱的手啊,西吉想著,便是這蒼炎國都毀滅了,也不該讓她承受這些啊!
可她為什麽要愛上自己的親哥哥呢!
西吉閉上雙眼!她應該恨的啊!便是親哥哥,也是奪走她性命之人啊!
這些時日,西吉日日專研著如何能將神女引出她體內,剛剛有一絲希望,可卻需要她配合!
——而她!卻不願!
她深深愛戀著自己的親哥哥,便是清楚自己活不過二十歲也甘心接受!
多麽愚蠢的女人啊!愛是什麽啊!便是她默默的愛著又能如何,命運也改變不了她活不過二十歲!王上過了喪期一樣要另選女子大婚!
雪朵啊!王上大婚你要看睜睜的看著嗎?與我一起沉淪不好嗎?!用自己的力量,改變那些不公的命運不好嗎?愛戀王上嗎?屬下一定會幫你得到他,隻是屆時他也活不過幾日罷了!不過……那又如何!他的命都是你的,又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雪朵啊!西吉願臣服您腳下,與您重新建立個國度,一個沒有獻祭,沒有火刑,沒有神女的國度!!
西吉伸手撫著書案,忽而陰測測的笑了,“可你不願意?那便隨著蒼炎一起毀滅吧!”
西吉甩了袖子回了後院,他要重新好好想想,雪朵不願意,他下一步又將如何做才好,既能毀了王上,毀了蒼炎,又能引出神女……
雪朵抱著雙膝靠坐於牢中,雙眼望著窗外神女山方向。
她想活,當西吉提出可以引出神之時,她有那麽一刹那的想法,是不是引出神女,自己就可以像姐姐們那像平凡的活著了,就可以有人敢與自己說說話了?
雪朵的一生是短暫的,是無聲的,是沒有任何愛的,沒有父愛,沒有母愛,沒有多少人與自己交談過,所有喜怒哀樂全部壓在心間,隻是默默等著二十歲生辰的到來。然後給自己的這短暫的一生畫上句號。
雪朵一生穿著白色衣裙,從未像其實女子那般配戴過任何首飾,便是一朵小花也不敢戴於頭上,生怕汙了神女聖潔之名,這純白的一生啊,卻生出了各色繁花,雪朵喜歡繁花似錦的草原,廣袤的天空大地,自己這一生便如草原上的一朵野花,無人欣賞,靜靜開放!花落成泥,終歸大地!
雪朵從未真正怨恨過父王,他隻有一個兒子,可女兒卻眾多,父愛如山,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死於眼前。父王是愛自己的,他從不見自己,隻是因為他覺得愧對自己,沒有臉麵來見自己。可他總是命人給自己備好飯食,日日不少,頓頓不差……
雪朵也從未真正怨恨過哥哥,從小便知以命換他平安健康,雪朵也未怨恨過……如果這都是命運的安排,那她願意欣然接受!何況初見之時,便將他永遠印在了心中,夜夜揮之不去,至從知曉自己一心愛戀於他後,便更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活下去,……況且他去山穀,是為了能幫自己引出神女……他心中是有雪朵的。
……也許是對自己獻祭的虧欠,也許是對妹妹的愛,無論是什麽,此時都不重要了……
雪朵緩緩起身,於牢中跪向神女山方向,雙手交握。
神女啊——請賜哥哥平安吧!萬不能讓西吉害了他!
神女啊——若有來世,請賜雪朵一段愛戀吧!一段與戈雅的愛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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