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新生嬰兒破了我的噬魂咒
段延玉此次來不僅僅隻為了問那銅鏡的事情，他竟然還帶來了十大袋子的食鹽。
他說，他若是當街施鹽，恐怕官府會介意他的大理國王子的身份，特意將食鹽贈與王爺府，希望王爺和蘇大人能很好地統劃一下，如何來利用這十大袋子的食鹽。
段延玉想得的確周到，可是他忘記了，朝廷剛剛才頒布旨令，官員家中如發現大量存鹽，一列嚴懲。
讓錦瑟去官衙去找韓幾，卻說韓幾隨著蘇軾去了湯村看那大鹽場，大約要過上三五天才回來。
想了又想，決定將這十袋鹽放到翡翠樓去，萬一官府來查，酒樓存鹽總是一個好借口。
段延玉這幾日幾乎天天來翡翠樓，和我商議處理這十袋鹽的事情。若是一月前，完全可以以官府的名義施鹽，但現在這條路似乎被堵塞了。
錦瑟送茶過來，今天她穿著一套輕便的衣服，說是為了呆會上山方便。
段延玉和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錦瑟那套和夜行衣差不多的佩頭上，相視一笑。
“王子，小姐，你們倆在笑什麽？我這一身裝束有問題嗎？”
“沒有，一點問題也沒有，還幫我們解決了問題。”
“錦瑟，聽無顏說，你的輕功特別好，是嗎？”
段延玉突然間問起錦瑟輕功，讓錦瑟不由地緊張起來，求詢的目光看向了我。
“來，錦瑟，我們需要你來幫忙做一件大事。你把李海也叫進來吧。”
段延玉站了起來，和我告辭道“無顏姑娘，那我先去找人過來，給鹽打包。”
我解釋了半天，錦瑟才明白我的意思——我們要把這十大袋子鹽給分成一小包一小包，利用錦瑟和李海他們的輕功送到每家每戶口去。一包鹽節約一點用，用個兩三個月也不成問題，這樣，就可以讓那些黑市的鹽無可賣之地，那些囤積私鹽的人也就不會再以鹽來牟利了。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一舉幾得的好主意。就算官府知曉了這件事，也是無法追究責任。以我對宋朝官衙的了解，應該都會不了了之。
當然這件事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做成的，先要去做一些調查，找到那些急需鹽的窮人們都住在哪？再計劃好每天投放的數量和路線，還得避免製造太多的社會輿論，一方麵要在鹽包裏放上不要聲張的字條，另一方麵要將時間盡量壓縮。
錦瑟很激動，說她學武這麽久，終於可以真真實實地為百姓做一些事了。我也很激動，想著電影電視裏那行俠仗義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是太有成就感了。要是此時有什麽朋友圈可以發一發，我一定興衝衝地拍上我和錦瑟的合影，標榜上俠女無雙的名號了。
兩天後，那十大袋食鹽竟都被我們送了出去。街頭巷尾開始傳頌那個黑衣俠士，都說她（他）是杭州人民的大救星。
韓幾和蘇軾就在那幾日回來了。
蘇軾先去了官衙匯報了鹽場的進展，回到翡翠樓時眉頭卻是皺著的。
“蘇大人，你來我們翡翠樓時有沒有在街上聽到什麽話啊？”錦瑟緊張地問著，見我瞪了她一眼，連忙又端著盤子離開了。
“我還真覺得今天的街市跟從前不一樣呢，大家好像都喜笑顏開的，是我們走後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
“聽說，有一群俠士弄來了一大批食鹽，分發給了老百姓，老百姓們得了鹽，自然也有就力氣，精神也就好了。”韓幾揀了一塊西湖醋魚給蘇軾，“你不覺得我們翡翠樓的菜味道也特別好起來了嗎？”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英雄給黎民百姓帶來如此恩惠。蘇軾作為這杭州的父母官應該好好地感謝一番啊。”
“那些英雄們倒是做了件好事，不過，他們幹得太過冒失，不知道會引來什麽禍害呢。蘇大人還是不要先表揚為妙。”
“王爺，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難不成那人把自己買來的鹽分發給百姓也是錯了。”錦瑟很不服氣，將一盆青菜豆腐湯往韓幾麵前一放，鼓著嘴，像一隻受了氣的青蛙一樣站在一旁。
“錦瑟，你幹嘛這麽生氣，難不成那英雄就是你嗎？”
韓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錦瑟的臉嘭地一下通紅，拿起托盤，就往外走，邊走邊還嘀咕著“做好事倒有錯了似的。”
“其實錦瑟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管這位英雄的食鹽是從哪裏買來的，也不管他是怎麽把食鹽送到百姓手中的，反正百姓這一兩個月是不用擔心沒鹽可用了。”蘇軾舉起了杯，“來，為我們的英雄舉杯。”
蘇軾又說起回官衙後陳襄提到的事情，說朝廷現在對販賣私鹽又加重了懲處，每家每戶甚至於每個酒店都有了核準的用鹽標準。一旦發現家中有過多的存鹽，就要抓到官府去問話。
“錦瑟，你們店裏的鹽沒有超量吧。”我擔心地問錦瑟，就怕錦瑟那日起了私心藏了幾包食鹽。
“無顏，我們店的鹽可都是從官府高價買來的，都有買賣紙呢。”
“那就好。我也是怕你和小魚會出什麽事。”
要不是錦瑟認定了我就是她的公主，我猜她一定要對我拍桌子罵人了。憑什麽我們就會出事啊？現在她隻能用委屈的受傷的眼神盯了我幾眼，然後一
小酌了幾杯，蘇軾說還有公務要忙，就先行離開了。
我和韓幾走回了王爺府。韓幾送我到了房間，似乎有什麽話想要問我，卻又好幾次欲言又止。
“王爺是不是有話要說？”
“無顏，離開王府的這幾天，我想了許多。”
“那你現在想通了嗎？”我問他，抬起眼來，用渴望的目光看著他。
“對，我想通了。管你是落無顏還是路朝雲，你都隻我的蘇曼殊而已，就像我永遠隻是你的歐陽錦雲一般。”
“王爺。”我昂起頭，努力控製著就要流出來的眼淚。
“別哭，你一哭，我的心就亂了。”韓幾抱緊了我，他的懷抱可真溫暖。
一語成讖，韓幾擔心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官府首先到各酒樓去查鹽的配用額度，竟然查出了好幾家私藏著食鹽。那幾家店自然是沒有好結果，除了責令關門外，店主還被罰了許多銀兩。
錦瑟他們和我商量，說要不要把翡翠樓的生意也先停一停，反正現在來吃飯的人也是越來越少，飯店更不敢將飯菜裏放食鹽，生怕哪一個吃客是官府中的人所扮，吃出鹽味來將店給封了。
翡翠樓貼出了停業通告，周圍的幾家店看了，也都相繼貼出了這樣的告示。一時間，原本熱鬧非凡的大街變得安靜異常，走在街上，隻能偶爾地看到幾個行色匆匆的人。
蘇軾和陳襄一邊在街上走，一邊搖頭。不過他們也沒有什麽好主意，隻能寄希望於湯村的那個大鹽場，能製出更多的鹽來，以緩解鹽荒帶來的恐慌。
湯村的鹽場倒是不負重望，產量很高。但新的問題又來了，這些鹽根本沒有配額可以給杭州本地的百姓，而是要運到朝廷，變成官鹽，再以高價賣給百姓。
北宋第一次讓我感覺到朝廷的，也更加明白了王安石變法那治標沒治本的危害所在。
蘇軾最近忙於自己的通判事務，對著那些抓來的平民百姓，一一審問，看著他們被打得皮開肉裂卻還得在他們的罪狀上簽下他的名字。每每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就會來找韓幾，舉杯痛飲，以酒解憂。
韓幾這幾日一直守著我。他已經從錦瑟那裏得知，我的噬魂咒又複發了。隻要我睡覺，他就陪在我身邊，兩隻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睛盯著我手臂上的那個暗影，生怕那暗影突然間變大，或者突然間爆炸。
為了讓他不那麽擔心，我經常就逼著自己不要入睡。可是，身體根本沒辦法抵抗那咒語，越來越多的沉睡在我的生命裏出現。
睡著後，就會做各種各樣怪異的夢，會夢到前世的自己拿著手術刀站在一個陌生女子的麵前，她的臉和我很相似，卻又比我更柔和一些。她向我伸出手來，她說，來吧，孩子，別害怕。
緊接著柳如煙又會冒出來，穿著她臨終時穿的那件衣服，流著血淚慢慢地朝我走來。她說，姐姐，你怎麽這麽久還不來找我？我真的好孤單。
每次醒來，都發現韓幾趴在我的床沿，手握著我的手，睡著了。
我的精神越來越不好，夢一個連一個做起來。夢醒後人就像虛脫了一般。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就特別著急小魚肚子裏的孩子，真希望能有機會親眼看了看他。
錦瑟幾乎天天都在尋找著她的師伯，但，逍遙散人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沒有了一點點的蹤跡。錦瑟摟著我，讓全身都無力的我靠在她的身上，安慰著我，說她已經差不多要破解銅鏡上的日光咒了，說就可以用那日光咒來解我這噬魂咒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說著說著，她便痛哭失聲，不停地捶打著自己，說辜負了我對她的信任。
真是一個傻孩子。我能夠再生為落無顏，能夠能落無顏的身份和韓幾和錦瑟和小魚一起生活了這麽幾年，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也許，我的靈魂也累了，不想再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她需要一個真正的歸宿。
小魚的生產期在三天之後。這一天，我的精神狀態特別的好，拉著錦瑟去街上找穩婆，說要提前預定下才好。最好是將小魚接到王府來，這幾天就讓穩婆看護著她。
小魚和李誠都不肯，說生孩子是血事，不可以玷汙了別家的庭院。
我真想告訴小魚，我就是你的朝雲小姐，我早已經將你當成自己的妹妹，哪裏會在意什麽血光之災，更何況，我這樣的身體，還怕什麽血光之災。
“既然無顏想親眼看著寶寶出生，你們就住過來吧。王府總能照顧得更周全一些。”韓幾說著，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或許寶寶一出生，無顏這病就能好了呢？”
段延玉時不時地會讓人送來人參等上品，說這些藥可以幫我提氣。他也派了大理國的幾個高僧來為我驅咒，卻沒有任何的效果。好幾次，他站在我的床頭，看著韓幾衣冠不整地坐在一旁，忍不住就輕輕地歎息。
他的心中，應該早就明白了韓幾和我的關係，隻有深深的祝福了吧。
三天後的中午，小魚突然間喊腹痛。我們都知道她是要生產了。錦瑟前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時，我正沉在夢裏。那是一場很恐懼的夢，夢裏的我被人拿著我的飛刀追逐著，那飛刀的簌簌聲讓人驚懼不安，我使勁奔跑，四周都是濃霧，根本看不到出路。耳邊是越來越讓人發瘋的色色聲，那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用低沉的聲音向我細語，又如深林裏的野獸一般在低低地嘶吼。
我奔跑著，不管方向地奔跑著，隻希望能跑到一個有日光的地方，最好那裏再有一個韓幾。
身後似乎有了頻繁的腳步聲，似有千軍萬馬在向我追來。我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到了大王子，他的身後是一群的黑衣騎士，他們的頭上都圍著一個死士才有的頭條，上麵用鮮紅的血寫著月氏。
“公主，請回月氏去。”那群黑衣人竟都從馬上跳下來，一個個跪倒在我麵前。
“不，我不是你們的公主。”我嚷著，想往前跑，可是兩隻腳像被地上的手給拽住了一樣，怎麽走也走不了。
“公主，請回月氏去。”第一排的黑衣武士站了起來，拿起跨在腰間的佩刀，簡單利落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他們倒了下來，後一排的武士又站了起來，又一次拿起了彎刀，說著同樣的話“公主，請回月氏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嚷著，轉過身就往前跑，前麵，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男子正靜靜地站在那裏，那一定是韓幾，是等待著我走出夢境的韓幾。
韓幾，我在這裏，你快來救我出去。
我伸出手，韓幾卻一個勁地往後退，退無可退的時候，他回過臉來，給了我一個詭秘的笑。然後我看見他的手中舉起了一麵銅鏡，那銅鏡上立即聚起了金燦燦的陽光，朝我直射而來。
“無顏，你總算醒了。沒事了，以後都沒事了，小魚的孩子真是福星啊，他一出生，你身上的這暗影就消失不見了。”錦瑟將我摟住，把我的手臂抬起來讓我看，果真，那手臂上一片潔白，那個暗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睜開眼，看到李海的手中抱著一個正哇哇啼哭著的嬰兒，見我看他，他竟立即停止了哭泣，給了我一個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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