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輕羅剪夏
容涼的丹鳳眸子中,眼眶裏漆黑一片,似乎是黑瞳將眼白全部吞噬掉,不留一點光亮。
柳成蔭帶來的幾十個嘍囉兵已經被容涼的劍氣砍了一地屍體,突然屍體裏爬出了一群蠍子,越來越多,潮水一般一股腦兒全部湧向了容涼。
洛青荼看著她,內心幾近崩潰。
他看不見容涼眼睛的變化,卻能從那清瘦的背影中看出,這個黑衣銀發的人,已經不是之前會翻進廚房抓一把吃食,會給他烤魚燉兔子湯,會耐心給他換藥,逼著他叫師父相公的外冷內熱的人了。
現在的她,已經被無邊的冰涼吞噬掉,一個隻知殺伐的意識占據了她已經重傷的身體,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洛青荼眼睛紅了,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太弱小,太無能。
洛青荼前後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經曆了無能為力的絕望,那種痛苦似乎要摧毀他脆弱的心境。
容涼腳下冰霜四散,迅速將將洶湧的蠍潮凍成了一片冰雕,冰雕在她腳下碎成冰粉,長出一片搖曳的冰蘭。
柳成蔭的琵琶聲越來越急促,容涼的嘴角滲出一絲鮮血,越走越近,慢慢地整個七竅都流淌出鮮血。
她就像感覺不到似的,一劍斬出去,柳成蔭連忙抱著琵琶躲閃,卻不慎被張狂遊蕩的劍氣割斷了琵琶弦。
折磨心神的魔音戛然而止,洛青荼身體一鬆,四肢百骸流竄的真氣猛地一散,他連忙牽引真氣流轉,衝擊穴位,奈何內力不夠深厚,試了無數次一直無效。
柳成蔭扔掉琵琶來擋容涼的劍招,轉身便跑,高喊,“秦少俠救我!”
戴著鬥笠的年輕人一直在旁邊看戲,瞅準時機甩出一把暗器,身形一動竟然從容涼的劍氣中閃過,扛著柳成蔭跑了,一眨眼人便沒了,輕功竟然和全盛時的容涼不相上下,而那個驅蠍子的瘦小人影在容涼凍住蠍群的時候就先跑了。
那把暗器竟然是一把骰子,被內力包裹著激射向容涼,容涼本就筋疲力竭,隻揮出一劍擋下三枚骰子,還有一枚射在了胸口,她猛得噴出一口鮮血,腳步一軟,緩緩倒下,無力地閉上了雙眼,手裏的劍咣當一聲,脫了手。
“冰溜子!!!”容涼那一口血仿拂一柄重錘敲在了洛青荼心上,內力失去控製竟然成功衝破了被封住的穴道,卻因為用力過猛使得經脈受損,洛青荼沒忍住也噴出一口鮮血。
他第一反應是不管不顧地衝到容涼身邊,卻忘了自己腳腕有傷,一個踉蹌,眼前突然一黑,他隻隱約看見一道藏青色的身影接住了容涼。
緊接著他便失去了最後的意識,陷入了昏迷。
一個小廝走過來,戳了戳他,見他沒反應,念叨著“心理承受能力怎麽這麽低。”然後把他扛了起來。
藏青色長袍的男子正是之前馬車的主人,他將身體已經“殘破不堪”的容涼抱了起來,“沒死就支個聲,不然就把你扔去喂花。”
可是懷裏的人七竅流血,隻剩下微弱的一點呼吸,意識早就出賣給了冰魂蠱,怎麽可能理他?
圍觀的那群人有人反應過來,激動地高呼,“是鬼手邪醫!!!”
然後他們迅速地湧了過來求他醫治,神態近乎瘋狂。
男人皺著眉看著沒有任何反應的容涼,歎了口氣,“下次得讓晏清那個死丫頭加倍還回來。”
然後抱著容涼飄身過了溪水,小廝鹿銜撿起霜雪青蓮,扛著洛青荼跟上他。
主仆二人就跟沒看見那群激動的求醫人似的,身影帶著幻影,很快消失在柊花掩映的樹林中。
有人被衝昏了頭腦,不要命了一般,竟然瘋狂地追上去,剛淌過溪水,一層薄紫霧升了起來,那人剛跑了兩步便撲倒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
這一幕宛如涼水澆灌下來,讓瘋狂的人慢慢回歸平靜,最後都絕望地離去。
……
洛青荼醒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男裝,身上的血跡也已經被處理了。
那個馬車上小廝鹿銜正要扒開他的嘴給他灌藥,見他醒了,藥碗一遞,道,“醒了就趕緊喝藥,喝完了趕緊走,你已經霸占了我的床一天了。”
洛青荼麵對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俊逸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這是毒藥吧。”
“毒藥也是藥,你自己沒控製好內力傷了經脈,又急火攻心,大悲傷神,不喝藥很容易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也是因為天妒英才。”洛青荼捏著鼻子將藥一口灌了下去,雋容瞬間擰成了苦瓜,一陣幹嘔,“你在這裏放了薑?”
鹿銜很正經地點了點頭,“嗯,祛寒。”
他一個正直年少的小夥子祛個屁的寒!洛青荼好不容易忍住了沒一個藥碗扣到他腦瓜上。
一碗藥下了肚,苦澀還留在嘴裏,丹田中已經熱乎起來,似乎有一團小火球,驅散了身體裏疼痛酸澀。
鹿銜收了藥碗,出了門,洛青荼喝了藥之後,身體也沒什麽不適,便一瘸一拐得跟著他也出了門。
門一開,仙境一般的美景便如同一幅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觸目所及是粉紫色的天空,繁茂的花朵擋住了日光,微風一吹,鋪天蓋日的螺旋花朵隨風而起,打著旋兒向上飛舞。
林中有三間木屋,自己此時正站在最左邊這間的門口,不知道哪裏來的水流從木屋門口蜿蜒流過,溪流上麵有木板鋪著的小橋,還有一條落英繽紛的小路。
沿著小路來到屋後竟然是廚房,門外有一排藥爐,好幾排的藥材架,再向後望去,在粉紫色的柊花林中竟然還有一大片綠油油的藥田。
鹿銜正蹲在一個藥爐前煎藥,洛青荼著急地問,“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鹿銜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道,“死了。”
洛青荼心一緊。
“主子要是聽見你這話保準打死你,咱家主子怎麽可能把人醫死呢?”
洛青荼聞言抬頭看去,一個紫衣少女從廚房中走出來,手裏端著盆熱水,歪著頭看了看洛青荼,俏臉上竟然升起了一抹紅霞,她道,“公子醒著的時候可比昏迷的時候好看多了呢。”
洛青荼拱手道,“在下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明明是我把你扛回來的,睡了我的床還喝了我的藥,怎麽不謝謝我呢。”鹿銜小聲念叨著。
紫衣少女朝他翻了個白眼,對著洛青荼又是一副笑容,“那位公子身受重傷,我們主子正在救治他,主子醫術高超,還請公子放心。”
“你們主子……是鬼手邪醫?”洛青荼試探地問道,他看了看鹿銜,要是這小廝的主子就是鬼手邪醫,那豈不是馬車上的那個男人……
紫衣少女笑著點頭道,“對呀,這裏是柊花穀,我叫剪夏。”
洛青荼有一瞬間的不敢置信,他現在竟然立身於世人難入的柊花穀,穀內景色比從外麵觀望美上無數倍。
回過神來,他趕忙道,“姑娘可否帶在下去看看她?”
剪夏點點頭,“好呀,這邊來吧,正好我也要給主子送熱水去。”
洛青荼連忙跟上去,疑惑地問道,“不是說鬼手邪醫從不救人麽,為什麽救了我們?”
“我也不知道呢,藥童隻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好了。”
“這樣啊。”
“鹿銜說你們來柊花穀是為了給朋友解毒,是什麽毒呀?”
“唐門的竹絲針。”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便走到一間木屋外,剪廈端著熱水,洛青荼便先行一步替她開了門。
門一開,濃重的中藥味便撲麵而來。
“主子,熱水來了。”剪夏將熱水放在桌子上,“這位小公子想過來看看……”
屋子中放著一個大木桶,藏青色衣袍的男人站在木桶邊,偏頭看了一眼道,“快死的人有什麽好看的。”,然後捏著根銀針朝木桶裏的人影紮了下去。
他的手型十分好看,骨節分明,可是整雙手上都是恐怖的燒傷疤痕。
洛青荼一整顆心都在擔心容涼,所以這樣一雙別人看了都要頭皮發麻的手,沒有給他帶來一絲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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