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朱仿（中）
看到成老出去，程飛虎整個人都鬆了下來。
不過程飛虎的眼神還是看著周遊，希望周遊能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或者說，他希望周遊能確保這一次的勝利，不然他們兩人丟臉就丟到家了。
周遊安撫道：“程大哥，你放心吧，像上一次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敢當眾把那隻綬帶耳扁腹葫蘆瓶砸掉來驗證其真偽。”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是程飛虎還想要解釋的話，那就不當周遊是朋友、兄弟了。
周遊倒是沒想那麽多，他正饒有趣味地查看著成老的收藏呢。黃梨木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件件都是精品，而且看其擺設，成老應該是經常練字什麽的，每一件物品，甚至連紙張都收拾得整齊、方便。
或許因為那極品紫雲硯的關係，周遊最先看到的就是黃梨木書桌上的硯台，仔細一瞧，還真是件精品貨物。
雖然成老還沒奢侈到用古董硯來練習的地步，但黃梨木書桌上的硯台可謂是現代工藝裏的精品，其價格也不是尋常人所能接受的。
要知道現在的端硯礦坑已經因坑道閉塞、塌方和政府保護而封坑停采，使得端硯資源越來越少了，現在銷售的都是以前開采的硯石，賣一塊就少一塊了，故端硯之收藏價值越來越高，升值潛力越來越大。稍微好一點的端硯動輒以千為單位，而精品的更是以萬來計算，而造型、雕工達到成老書桌這塊的層次，其價值鐵定過十萬。
這也即是說，成老把堪稱藝術品的名硯當消耗品使用。
啪！
周遊還想更仔細地揣摩這塊現代名硯之時，門被粗暴地推了開來，隨後成老帶著數位看起來都相當有資曆的人物殺將進來，而最年輕的那位甚至還捧著那隻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
看來成老他們也是認真的。
一位不比成老年輕的老頭子很不客氣地打量著周遊，冷冷地問：“你就是那個說這隻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是贗品的人？”
周遊懶得回答這個沒禮貌的。
“就是他！”
成老點頭回道：“他就是許老的得意弟子周遊，曾經替程總鑒定出程仿的新銳。”
那很沒禮貌的老頭子稍微一愣，最後回歸平靜。
不過他不表態，不代表別人舒服周遊的態度。那位捧著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氣地說道：“即使他是許老的弟子，但也未必就證明了他所說的話就一定正確。要知道這一次不僅關係到成老板的榮譽，更關係到我們這幫鑒寶師的名聲。”
的確，整個永建博物館的鑒寶師都確認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是真品，而且還公開展覽了許久。如果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真是贗品的話，那不僅是他們的集體打眼，更是會對他們的名聲造成極大的損害。
周遊能理解對方的怒火，卻不接受他們的不禮貌，隻是看著成老，希望他能說些什麽。
成老將綬帶耳扁腹葫蘆式瓶放到書桌上，很是虛心地請教道：“周先生，不知道可否為我們指點迷津呢？”
周遊提醒道：“你們想要最確切的證據，那最好是帶一個發光器和一隻針孔攝像頭。如果你們要口述的話，那我現在就解釋給你們聽。”
成老聽到這裏，心中的不安越發濃厚，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發光器和針孔攝像頭等一下，我們先聽你的分析。”
周遊迎著永建博物館其他的鑒寶師惶恐不安的眼神微微一笑，隨後用很是自信的語氣說道：“相信大家也知道明代早期青花綬帶耳葫蘆瓶造型源自西亞阿拉伯地區銅器，係明青花之名品。清康熙時期，景德鎮禦窯廠新起，摹古之風盛行，其中仿明之作幾能亂真，現代就有不少的名家因此而打眼。”
成老的心稍微一送，問道：“你的意思是這件瓷器並不是永樂時期的，而是清朝的？”
不想周遊卻很堅定地搖頭。
在大家越發迷惑的眼神下，周遊繼續說道：“這裏正是第一個特點。清康熙時期摹古而出的綬帶耳扁腹葫蘆瓶的圈足是方形的，可是明朝的器形多為橢圓形的。”
“等等！”
那中年男子以為周遊不過如此，以此為突破口進行駁斥：“這個問題我們也研究不過，可是《故宮博物院藏明初青花瓷》一書裏卻說過，康熙的綬帶耳扁腹葫蘆瓶是按照明朝時期，一比一對照燒造出來的。”
周遊的確讀過《故宮博物院藏明初青花瓷》這本書，不過那還是學生時期，許老特意找來讓大家攻讀的，事後還要寫出相關的心得體會呢。隻可惜許老在點評這本書的時候，還指出了其中的一些錯漏，恰恰好有一處就能運用到這裏。
看到周遊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大家都愣了，連程飛虎也覺得莫名其妙。
“打開電腦或者你們的資料庫吧！”
周遊很是隨意地一句，把場麵的鬥爭氣氛點燃，隨後周遊再說道：“你們去找幾件真正的明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看看它們的圈足是不是橢圓形的，還是方形的。”
果然，當這般鑒寶師打開永建博物館自己建立的資料庫時，還真發現大部分的明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都是橢圓形圈足的。
這麽一下，場麵沸騰了。
包括成老在內的幾位老資格都議論起來，隱約有點辯駁、爭吵的味道。
那個中年男子還不死心，很是牽強地說道：“或許這個是特例也不一定。而且這樣也未必就能證實它是贗品，至多隻能說它有可能是清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罷了。”
“死鴨子最硬！”
周遊心裏嘀咕了一句，淡淡地說道：“好吧，我們可以忽略這個仿照者的粗心，當成比較特殊的一件明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
頓了一下，周遊很是可惡指著雙耳凸起的弦紋，說：“你們看這裏，這裏仍保留仿銅器特征。”
大家仔細一看，還真如周遊所說的。
成老卻疑惑著地說道：“這隻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很多地方都具有明代早期風格，比如那小圓口葫蘆形瓶身，球形的上部等等地方，包括你所指的仿銅器特征都是明代早期風格。”
周遊點著頭回道：“全器造型古樸，白釉青潤，青花發色濃豔，繪畫流暢，具有很鮮明的明代早期風格，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可問題就是這麽鮮明的明代早期風格，為什麽會出現這些東西呢？”
周遊說到最後，指著的是那幅青花胡人歌舞圖。
成老越來越迷惑了，問：“請恕老朽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周遊知道這點是很難看出來的：“你們應該知道，這隻瓷器走的是西亞阿拉伯地區的風俗路線，可你們不覺得這些胡人的衣著服飾與我們印象中的阿拉伯民族服飾有什麽區別嗎？”
“還真有點出入！”
饒是對古董的研究不是深入的程飛虎也看出毛病來了，其他的所謂鑒寶師哪裏看不出呢，隻不過他們是說不出話而已。
成老此時的臉色異常難看，身體微微顫抖。
周遊知道有的人或許還不甘心，繼續加大自己的說服力：“衣著造型被製作者無意思地代入某個時代的特征，出現差錯，這樣的事情在嚴謹的古代瓷器裏絕對是絕無僅有的，甚至可以用扭曲來形容。不過還有一點，估計你們也沒看出來。”
成老已經坐了下來，有氣無力地回道：“說吧，也好讓我們死心。”
周遊弱弱地問道：“你們不覺得這件瓷器無論是造型，還是流水線條都太完美了嗎？”
聽到這裏，大家都動了一動。
是啊，這件瓷器的造型和青花都構築得太完美了，簡直是無懈可擊。以古代的製造工藝，隻有那些耗費無數人力、無力的極品瓷器才能有這樣的成就，而那些都幾乎是孤品、稀世珍寶級別的存在，可不是明青花綬帶耳扁腹葫蘆瓶這種量產型的出口瓷器所能比擬的。
周遊還沒有那麽殘忍，給他們最後有一點信心：“這些都是小子的一家之言，還當不了全部。大家可以等發光器和針孔攝像頭的到來，伸到瓷器內部查看一下，或許會像上一次的程仿那樣，在內部的隱秘部位標上記號。”
“好！”
成老似乎想通了什麽，站了起來。
不過成老畢竟是在社會上打滾了一個甲子的人精，看了看周圍的人的臉色，很是直率地請求起周遊來：“周先生，老朽在這裏有個不情之請。”
周遊自然想得到成老要說的是什麽，但還是很客氣地回道：“請成老盡管吩咐，若是小子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定會遵從。”
有了周遊這個下台階，成老的心鬆了許多，請求道：“老朽多謝周先生的提醒之恩，我們莫齒難忘。不過老朽希望周先生能為我們保密，將今天的事情當成畢生的秘密不對外流傳。”
“這個當然！”
周遊給了一個很肯定的答複。
“老朽先謝了！”
成老對於周遊的知情識趣很是歡喜，也很是佩服。
這麽年輕就有如此可怕的鑒寶能力，還能有如此超然的心胸，將來必定是第二個許老。現在能與這麽潛力的年輕人取得最基本的默契，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今天不是永建博物館的倒黴日，而是幸運日也不一定。
“儀器來了！”
而在此時，那個屢屢不服周圍的中年男子突然喊了起來，打斷了成老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