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醒
她當大夫當了應該有好幾百年……雖然修行天賦上不算太高,但放在現在的大環境下,她這點修業境的修為也算很不錯啦。
倒也不是她有多喜歡大夫這個行當才堅持了那麽久,隻是父親曾經是名動天下的神醫,而她既然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也希望能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
直到父親在一次瘟疫中成為災厄,最後為那個女人所收,她才發覺她其實並沒有那麽想要走這條路。
神醫華淩希望懸壺濟世,以一己之醫術治天下蒼生的疾病,這樣的赤誠讓她感動,但跟隨父親四處行醫的過程也讓她意識到了為醫者所能做的極限。
醫治了一個人的身體,並不能決定這個人的道路,或許她費盡心力救下來的人,未來會成為殺人無數的惡徒……華淩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往日他行醫也行善,為人驅趕病魔,也為人解疑釋惑、排憂解難。他堅信點滴善行總會聚沙成塔,為人世帶來許多善的改變。
但華芸覺得她還是做不到像父親一樣堅信這一點,與其坐信天道,不如把事情的發展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親走後,她觀察且收集了許多災厄的資料,後來白灼邀請她進入修士聯盟,代管神殿的時候,她沒有什麽猶豫就答應下來。
算下來,到如今也有百年了。
這百年來,和白灼的合作感覺還不錯。
最初接觸的時候,她覺得這人心裏總是憋著一團火,也不知是以什麽為燃料的,好像要把他自己燃燒殆盡為止。
後來呢,那團火好像也沒有熄滅,隻是火的主人好像終於學會掌控並隱藏它了。
很久沒有看到這家夥身上出現這種莫名的焦躁了。
受什麽刺激了?——
在弄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之前,白灼沒有帶上任何人,孤身一人去了紅蓮業境。
法術的白光消失後,白發金瞳的虎妖出現在滿是鮮花和墓碑的世界中。
麵對這個每年都會出現一次的“熟客”,無數貓咪的身影隱藏在墓碑與鮮花之後,小心地窺探。
白灼無聲地歎了口氣,從腰間取下一柄純黑的長劍,邁上通向終點的那條路。
他每年都要來這裏取走盡頭的十柄玄器,算起來,這條路他已經走了有一百多年了。
東無笙……如果那家夥真的就在這裏……
白灼一路殺至盡頭,一路上沒有停歇。
當他來到盡頭的墓碑前,果然看到盡頭的墓碑前靜躺著一具巨大的水晶棺。
隔著幾步的距離,白灼已經看見棺中人一如從前的打扮了,待他收劍上前,透過透明的棺蓋,看清棺中人的麵貌後,複雜的心情讓他不由得再次歎氣。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此刻躺在水晶棺裏的這個人了。
他和東無笙的事情,說起來也簡單。
此時此刻棺材裏的這個家夥,她就是個滿嘴謊話、性格惡劣的女魔頭,百年多以前,他還隻是一個落魄妖族的族長,每天思考的事情隻是如何接手父親留下來的爛攤子,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就成了前任盟主和東無笙之間博弈的一枚棋子。
東無笙這人,欺騙他,利用他,最後卻也不惜代價前來救他。
到最後,他也弄不清楚東無笙到底是在利用他還是在幫他了。
望著棺中人,白灼安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
現在,他應該怎麽處理這個家夥?
讓她就這麽沉睡下去?盡頭的墓碑已經毀了,如果讓這家夥繼續沉睡,紅蓮業境之內還有別的地方能夠產出玄器嗎?
沒有了固定產出的玄器,神殿以後應該怎麽辦?
人類又要怎麽辦?
或者,想辦法喚醒她?
無論是她沉睡在這個秘境之中,還是她從前所做的那些事,都顯示著,東無笙與災厄一定有著什麽深層的聯係。
喚醒她,讓她為神殿所用,這樣想來應該能彌補一些失去玄器的損失。
但是,東無笙會願意與神殿合作嗎?
她從前做的那些事,可不像是願意與人合作的人會做出來的。
思索了片刻,白灼從自己的乾坤袋裏取出了一個瓷瓶,從裏麵倒出幾顆藥丸攥在手心裏。
這是能洗去人記憶的藥,據說是用傳說中蠱惑人心的海妖的心髒製作的。
是不是用海妖心髒製作的,他不清楚,但能洗去記憶是真的。
白灼抬手將棺蓋推開一線,探手進去棺中,捏開棺中女子的嘴,將藥丸喂了進去。
一個失去記憶的神殿聖女……這樣一個角色會比從前難以捉摸的羅刹女好拿捏得多。
白灼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問題,畢竟,他也隻是像她從前對他做過的那樣,稍稍利用她一下,而已。
他將棺蓋推開,正思索著喚醒棺中人的辦法,忽然看見女子身下延伸出來的,沒入水晶棺底部的那些鮮紅的細管,這些東西像是血管一樣將她和水晶棺聯係在一起。
他揮劍將那些細管斬斷。棺中人當即蜷起身子,麵露痛苦的神色。
白灼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直到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棺中女子緩緩睜開眼……
——
在一陣劇烈得像是要她將肺都咳出來的咳嗽之後,東無笙終於覺得有力氣睜眼了。
一睜眼看見的,便是隔著透明水晶棺看見的墓碑,以及那些躲藏在角落裏暗中窺視的小巧身影。
好一會兒,耳旁呼嘯的蜂鳴聲才消退下去,寂靜得隻能聽見自己呼吸心跳聲的感覺讓東無笙長出了一口氣。
她有些吃力地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身旁還站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
仔細追溯了自己產生這樣想法的根源,東無笙才發覺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
嘶……不應該吧?
一思考頭腦就傳來鈍痛,東無笙皺眉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她的思維方式成熟且自成體係,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剛剛誕生的生靈吧?
她此刻會有這樣的疑問也很能說明問題。
那她應該隻是……失憶了?
嗯……造成失憶的可能有哪幾種?
頭疼得厲害,東無笙不得不暫時放棄深究這個問題的念頭,轉而打量起麵前的男人。
男人相貌堂堂,眉目看起來有些清冷,不過眼神非常溫和。
就第一眼的印象來說,這個男人還算麵善。
“抱歉……你剛剛說什麽?”
東無笙一手揉按著額角,帶著有些煩悶的心情開始應付眼前的狀況。
眼前白發金瞳的男人露出微笑,麵容看起來更加得柔和,“沒關係……我隻是問你感覺怎麽樣?”
對於是否要信任眼前男人的問題,東無笙沒怎麽猶豫。
畢竟她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
姑且就先看看這個男人聽到她失憶是怎麽樣的反應。
“我現在麽?就是頭疼,這隻眼睛好像也看不見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東無笙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眼,這才發現裏麵居然是空的。
提起她看不見的這隻眼睛,男人的臉上顯出愧疚的神色,“眼睛的事,都是因為我……抱歉,之後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男人的愧疚看起來不似作假,於是東無笙收斂著神色,也沒有什麽表示。
她微微眯起眼睛,讓自己打探的視線不要表露得那麽明顯。
“還有,我好像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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