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到凡間（3）
然而那種刺入骨髓的寒冷很快又如影隨形地跟上來，她用力把自己蜷成一團，想把耳旁的聲音，眼前的畫麵，還有那種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寒冷全部驅逐出她的身體，隻是並沒有什麽成效。
東無笙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定了一夜，既不曾入睡，也難以動彈，像是讓什麽東西生生魘在了原地。
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下來，將林間流動的霧氣照得發亮，整個樹林裏頓時明亮了許多。
東無笙這才有些恍惚地抬起頭，靠著樹幹，坐在樹底下呆愣了一會兒。
直到鼻間飄來淡淡的血腥味，東無笙打了一個噴嚏，這才如夢方醒。
她四下張望，找到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起身找過去。
還是昨天那個部落，隻是，此時那木柵欄圍起來的方寸地界內，正不斷傳來慘叫和哀鳴。
空氣中災厄和血的味道也越來越濃。
沒一會兒，木頭、獸皮乃至人體燃燒的氣息傳過來。
東無笙死死盯著那圈木柵欄，有聲音在她腦海裏叫囂——
隻要把帶來災難的東西殺光，世界就能安靜下來。隻有把那種東西全殺光，無辜的人才能得救。
“……”
可是，其實帶來災難的人，什麽也沒做啊。
“……”
東無笙走到柵欄邊上，那柵欄是用削尖的木頭組合起來的，用來抵禦野獸，東無笙整個人還沒柵欄高，踩著底端的木頭趴在上麵往裏麵張望。
裏麵的人尖叫奔逃，似乎是在躲避同伴的追殺。
是那種東西發狂了嗎？
東無笙抿緊了唇，終於還是越過了柵欄。
這樣下去，一個人都活不下來。
至少，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
一直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過著平靜生活的多多拉部落，近日遭遇了一場浩劫。
幾個一直體弱多病的族人忽然發了瘋，力大無比，還放火燒了部落。
滔天火光裏，許多剛從睡夢中驚醒的族人還沒來得及逃生，就被那幾個瘋人纏住，最後和瘋子一起葬身火海。
最可怕的是，這種瘋病似乎傳染得很快，那些倒在火海中的族人，有不少又重新站了起來，烈火在他們身上烈烈地灼燒，這些人卻仿佛沒有知覺一樣，行動敏捷地撲向昔日的同族。
就在這噩夢一般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地獄之中，多多拉部落的人覺得自己看見了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死神。
那是個如鬼魅一般飛速飄忽的身影，拖著一把比人還高的鐮刀，就像是為這火海而生得一樣，沒有絲毫滯礙地行走在火焰之中，刀光閃過，所有發瘋的族人都無聲無息地倒下，在火焰熾熱的吐息裏化成了灰燼。
劫難過後，多多拉部落帶著它幸存的族人去了另一塊水草豐美的地方，繼續延續著他們的文明。
多少代人之後，當老一輩的多多拉人和後代們講起那個煉獄火海中出現的身影時，總是用一種可怖的氣氛來渲染它，但當後代們問起來，“那是惡魔嗎？”
老多多拉人又會搖搖頭，“那一夜，有一半的多多拉人都死在那個東西手上，可是，沒有它的話，多多拉也就不複存在了。”
——
這日，東無笙追著一名災厄來到懸崖邊上。
“你究竟為什麽要殺我？！”
男子望著底下萬丈深澗，退無可退，赤紅著眼睛喝問東無笙。
“……”
東無笙戴著喑留下的惡鬼麵具，沉默了一下，說道“對不起……但是，你已經死了，如果繼續留在世上的話，會不斷有人因為你死去。”
男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難以置信地咳笑兩聲，繼而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
“你也覺得我就是災難之子，所以就要置我於死地，是這樣嗎？！”
男人身上的靈力暴亂起來，崖邊涼入骨的寒風吹得二人長發飄飛，衣衫獵獵作響，男人的臉上鼓起根根紫色的脈絡，眼睛裏滿是瘋狂和仇恨。
“我沒有騙你……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讓你相信。”
小女孩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小半個月了，她理解了自己的職能，卻還沒想明白該怎麽和這幫人類相處。
她總是不能理解人類究竟在想什麽。
東無笙揮舞著鐮刀朝男人飛撲過去的時候，男人不躲不避，一張臉上寫滿仇恨與瘋狂。
刀刃輕而易舉地刺穿男人的身體，男人卻在東無笙靠近的瞬間，伸手緊緊困住她，拖著她一起往崖下墜去。
“一起死吧——”
“……”
崖底下就是一條地下河流，水流急湍，落水後東無笙憋住一口氣，讓水流卷著衝出去好幾裏路，才終於等到一處稍微平緩些的地方，她劃拉著一雙小胳膊小腿，打算就在此處上岸。
眼看著陽光隔著淺淺一層河水近在眼前，身後卻忽然傳來巨大的阻力，東無笙回頭一看，就發現自己的尾巴被卡在兩塊巨石中間。
東無笙“……”
她覺得這尾巴好像有它自己的意誌……它是不是傻？
東無笙花了點時間把自己的尾巴解放出來，順利上岸，溫暖的陽光傾灑在身上，她找到一塊平坦幹淨的石頭，躺上去，而後伏著一動不動了。
就這麽曬幹吧，河水衝得她暈頭轉向，她現在一動都懶得動。
東無笙曬著太陽，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
等到她再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簡陋的竹床上，看周圍的布置，這應該是某個人類的居所。
她怎麽在這種地方？
東無笙爬下床，在屋裏轉了轉。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正冒熱氣的湯藥。
早在對方開門之前，東無笙就已經隔著門聞到了災厄的味道，因此門一開，推門而來的男人就看見小女孩仰頭盯著自己，那眼神像是叢林裏的野貓看見了肥美的家鴿。
“你這快就醒了？”
男人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將手裏的藥碗遞給她，“我那會兒看你脖子上好像有傷，把這個喝了吧，對傷口恢複有好處。”
東無笙低頭向碗中看了一眼，琥珀色的湯藥中映出她紅色的眼睛。
她又抬頭看著麵前的人類男性，有些困惑地眨眼。
這隻災厄為什麽對她這麽友善？
她應該接受好意嗎？可是她是來將人消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