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斷頭台（四）
“扶可汗回去吧。”他淡淡地對身邊的人說。
隨行的幾個太監聽了，連忙上前，扶住了歇斯底裏的高逸辰。
“放開孤，放開！”他剛想暗用內力，將扶著自己的太監給震開，隻覺得後腦仿佛被什麽擊中了，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白毓萱聽到了高逸辰倒地的聲音，立刻轉過身去，隻見高逸辰靜靜地躺在上，兩眼圓睜，似乎心有不甘。
“你到底把他怎麽樣了？”白毓萱流著淚，像頭瘋狗一樣衝皇上吼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殺我一個就已經足夠了，為什麽還要對他下毒手？為什麽？”
“他睡一會兒就沒事了。”皇上淡淡地說。
他的目光無比淡定，那張英俊的麵龐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緩緩走到牢門前，看著哭成了淚人的白毓萱，隻覺得心都碎了。他無法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在意她，那麽在意這個和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她呢？要殺她，他覺得好像要將自己的心給剜掉一樣。他心中的痛，是所有人都無法明白的。
“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皇上輕輕地說，“朕會幫你完成的。”
“沒有了。”白毓萱看著躺在地上的高逸辰，含淚笑道，“隻要他平安無事，我就沒什麽可掛念的了。”
皇上點了點頭，輕輕一揮手，隻見小春子端著些衣服走了過來。
“換件幹淨的衣服吧。”他輕輕地說，“不管你是不是真公主，朕還是非常喜歡你的。”
說到這裏，他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多謝皇上。”白毓萱看著皇上那雙略帶傷感的眼睛，微微一笑，“其實，我也非常喜歡您的。看到您，我心裏就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什麽感覺？”皇上有些好奇地問。
白毓萱淡淡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說不清楚。好像，前世就已經認識一樣。”
“朕也有這種感覺。”皇上聽了，輕輕地握住了白毓萱那冰冷的小手，“好像，在哪裏見過。特別親，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兒一樣。”
朱公公尷尬地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為什麽直到現在，皇上還那麽在意那個女騙子？他更不知道，白毓萱會不會趁勢告自己一狀。他知道，如果換成是自己的話，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朕陪你吃最後一頓飯，好嗎？”皇上握著白毓萱那冰冷的小手，試探性地問。
他舍不得白毓萱，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
白毓萱擔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高逸辰，欲言又止。
“讓他先回去休息吧。”皇上微微笑了笑，“他情緒太激動了，一直在這裏，弄不好會鬧出什麽事情來的。朕知道，你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哪怕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願意看到他為了自己左右兩難。”
白毓萱笑了笑。
她沒有想到，原來最了解她的，卻是這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皇上。
高逸辰被幾個小太監七手八腳地抬了出去，偌大的天牢中，隻剩下了皇上和白毓萱。
“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白毓萱勉強笑了笑，坐在了那張破舊的凳子上。
“朕真的非常想你。”皇上笑了笑，輕輕地替白毓萱斟好了酒，“不管怎麽樣，朕和你相處的那段日子裏，已經有了感情。不管你是不是齊王的女兒，但是這段時間以來的感情，卻是真的。相信連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身世，所以朕也相信你，你肯定不是故意冒充齊王的女兒的。”
白毓萱看著那杯琥珀色的液體，淡淡一笑。
“想想我都覺得悲哀，您能告訴我，我娘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嗎？”白毓萱輕輕地玩弄著那個精致的酒杯，猶豫不決地問。
自從看到自己的血和楚王的血液沒有相溶以後，她就一直在反複考慮這個問題。既然自己不是齊王的女兒，那生父又會是誰呢？生父是誰她並不太介意，她介意的是，她的生母楚依依，到底是怎麽樣一個女人！為什麽她遊走在皇上和齊王之間，生下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女兒呢？難道，她真的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你娘……”皇上臉色蒼白，嘴角泛起一絲異樣的笑容，那雙烏黑的眸子裏，閃爍著無限神往的光芒，“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可是，我的身世又怎麽解釋？”白毓萱有些忍不住了，緊張地問，“我到底是誰的女兒啊。她怎麽可以這樣對待這些愛她的男人？”
皇上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無比蒼涼：“你不明白，你娘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女人的。不管你到底是誰的女兒，朕相信，她一定有著不得己的苦衷。”
“你就那麽相信她？”白毓萱聽了，心中有些感動，“她傷害過你的。”
皇上將酒中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眼睛紅紅的。
“朕相信她，就像你相信烏蘇可汗一樣。”他看著手中那空空的酒杯，苦笑道，“人這一輩子，總有點最美好的東西吧。其實你是沒有見過你娘，不記得她的模樣。隻要你見過她一眼，你就會知道，她就是那種如水般清澈的女人，清澈的就像小溪，她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她不會傷害任何人的，隻會被別人給傷害……”
說著說著，皇上的眼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看著這個無比威嚴的男人在自己麵前落淚，白毓萱的眼睛濕潤了。
她輕輕伸出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淚痕。
“我娘真幸福。”她勉強笑著說，“其實她不選擇你，是她的損失。你這麽好的男人，她怎麽就是不知道珍惜呢？”
其實類似的問題，白毓萱也曾經考慮過。她想了很久，也沒想通，想不通自己為什麽不會愛上淩嘯風。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吧。
“其實，齊王才是最適合她的。”皇上淚眼朦朧，微笑著說，“他們都不像世上應該有的人，都是那麽纖塵不染，好像是神仙下凡一樣。有時候，朕甚至覺得，你娘當初不選擇朕是正確的，因為隻有他們才是最相配的一對兒……”
雖然他在笑著，可是他說話的聲音，卻在微微顫抖著。
的確，看著他們站在一起時的情景，他不得不承認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站在一起時，他覺得連風都格外柔和，連他們腳下的小草，都沾染了幾分仙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楚依依並不般配，所以當初收到楚依依那封信時，他幸福得幾乎暈倒。
原以為，這世上真的會有奇跡發生，仙子真的會愛上凡人。想不到，原來隻不過是一場春夢，那隻不過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罷了。
“吃吧，快吃！”皇上自覺失態，尷尬地笑了笑。
他鉗起一塊肉，放到了白毓萱的碗裏。
“多吃一點！”皇上勉強笑著。
白毓萱勉強將肉夾了起來，送到了嘴裏。
好久沒有吃東西，她並不覺得餓。相反，當那塊肉咽下的時候，她的肚子卻感到非常不舒服。
“吃吧，吃飽了睡一會兒。”皇上見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勉強笑道，“你看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白毓萱輕輕地搖了搖頭，笑了笑：“抱歉，皇上，我真的什麽東西也吃不下了。真的！”
皇上仍然在替她夾菜。聽了她的話，他正在夾菜的手，停了下來。
“要不，你再喝點湯。”他尷尬地笑了笑，“朕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不過，得吃點東西才會有力氣上路的。”
說到這裏，他連忙盛了碗湯，用幾乎帶著乞求的目光看著白毓萱。
“喝吧。”皇上的聲音在微微顫抖著。
白毓萱看著那帶著幾分乞求的目光，隻能接過了碗。這碗湯其實做的還不錯，隻不過白毓萱根本就喝不出一點點味道。
她勉強將湯喝完，疲憊地笑了笑：“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皇上輕輕地點了點頭，溫柔地說：“要不，朕陪你……”
他生怕白毓萱誤會，連忙解釋說：“你別多想，朕隻是想看著你睡，想再多看你一眼。”
他對白毓萱的感情，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理解，甚至連皇上自己都無法理解。他是如此強烈地喜歡這個女孩，可是又絕對不是男女之情。難道，是親情？可是，她並不是齊王的女兒啊，他們之間，又有什麽親情可言呢？
白毓萱略微愣了一下，聽完他的解釋，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吧，如果皇上不累的話，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白毓萱勉強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那張破舊的木床走去。
剛走沒幾步，白毓萱就感到一陣眩暈。
“沒事吧。”皇上連忙上前扶著她，緊張地問。
“沒事，隻是有些頭暈罷了。”白毓萱勉強笑了笑。
她麵無血色，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短短幾天，白毓萱的身體迅速消瘦下去，看上去非常憔悴。
皇上見她臉色極為難看，便輕輕地抱起了她，放到那張破舊的木床上。他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用自己的披風，輕輕地替她蓋在身上。
“睡吧，快睡吧。”皇上輕輕地撫摸著她那依然柔順的長發，溫柔地說，“對了，朕要殺你，你恨朕嗎？”
白毓萱臉色蒼白，她疲憊不堪地笑了笑。
“不恨。”她的聲音非常虛弱，“我必須得死的，誰讓我連齊王的女兒都不是呢。我知道，其實你也很為難的，就像當初在戰場上，高逸辰不得不用箭瞄準我的胸膛一樣……做為一國之君，有著太多不得己的苦衷。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皇上聽了，淚水落了下來。
“難得你明白這個道理。”皇上撫摸著她的長發，微微歎了一口氣，“都以為皇上是無所不能的，可是，朕有很多時候，都是很無奈的。朕舍不得殺你，可是如果不殺你，西涼王和藍若國國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