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小王子（二）
“我想見她，想見她……”楊子愛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高逸辰聽了，心中一酸。
“放心吧，孤這就派人去找她。”他輕輕地拍了拍楊子愛那冰冷的手背，安慰道。
“可是，她會見我嗎？”楊子愛那雙渾濁的眸子裏閃過一縷擔心的神色，“我殺了師太啊！我向你發誓，可汗，我是真的後悔了，我後悔殺了這世上最好的人！我之所以會有今天，完全都是報應！可是，我真的不希望連累腹中這個可憐的孩子啊……”
說著說著，她泣不成聲了。
夕陽西下，白毓萱緩緩走在那金色的大草原上，如同一朵潔白的雲朵，從草原上飄過。
高逸辰遠遠地望著那抹白，眼睛濕潤了。
其實，他一直知道，她就在他身邊。他也曾遠遠地看過她，可是，他不敢上前。上前後又說些什麽呢？再多的解釋也於事無補了，畢竟孩子都有了，他還有什麽可解釋的呢？難道跟她解釋說，那個孩子隻是個意外，隻是被楊子愛下毒後的產物嗎？
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那個孩子，現在正在生死邊緣掙紮著。不管高逸辰如何討厭楊子愛，可是現在，她命懸一線，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法將她從奈何橋邊拉回來了。他恨不起來了，真的恨不起來了。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他又有什麽理由去恨她呢？尤其是楊子愛，這個可憐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受別人的盅惑罷了。她的本性，仍然不壞，還是那樣單純可愛。
看著那抹倩影，高逸辰的心碎了。
他多麽想擁她在懷中，和她細數歲月的點點滴滴。而如今，他隻能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身影，看著她孤單地走在那茫茫草原上，任落日的餘暉擁著她那美麗柔弱的身影。
白毓萱微微地仰起臉來，那落日的餘暉，輕輕地灑在她那嬌美的麵龐上，使她的側影看起來格外柔和。她已經十九歲了，再也不是昔日那個清澀可愛的小姑娘了。現在的她，看上去是那麽高貴，那麽端莊，眉宇之間的神韻，像極了皇上。
“真是越長越像。”高逸辰心中暗暗地想，“血緣，果然是無法割舍的。不管她如何不喜歡，她還是越來越有皇上的神韻了。”
他想上前和她說楊子愛的事情，可是剛走了幾步，高逸辰又停了下來。
他的確不適合去和白毓萱說這話，哪怕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比他適合。難道要讓他跟她說：“麻煩你去看一下孤的女人，她想見你？”
想到這裏，高逸辰對身後的侍衛低聲說了幾句。
侍衛連忙點點頭，轉身往石愷的帳篷飛馳而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旋風般往天際邊那抹如雪的白色倩影飛去。
石愷汗浸浸地站在白毓萱麵前，那張蒼老的麵龐的褶皺裏，都是汗水。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麵全是乞求的目光。為了楊子愛，他是什麽都不顧了，哪怕自己這張老臉，他都可以豁出去。
他，其實和了塵一樣，他們才是世上真正的情種。他們的愛，隻是付出，並不奢求得到回報。隻要愛人幸福，他們都會感到欣慰。
白毓萱看著滿臉汗水的石愷，微微一愣。
“公主。”石愷雙膝一軟，“撲嗵”一聲跪倒在地上。
“你這是幹什麽？”白毓萱看著昔日那位馳騁沙場的大英雄，如今卻低著頭，可憐兮兮地跪在自己麵前，有些驚愕不己，“你快起來！”
她連忙彎下腰，試圖將石愷扶起來。
瑟瑟的秋風，吹亂了石愷那滿頭淩亂的白發，這使他看上去更加蒼老了。
“不，公主！如果您不答應的話，我絕對不會起來的！”石愷老淚縱橫。
為了楊子愛，他不惜彎下自己那高貴的膝蓋。經曆過多少血雨腥風，麵對過多少險境，石愷從未如此軟弱過，他從未跪下求過任何人。而如今，為了那個背叛他的女人，他還是跪下來了。
“什麽事情啊？”白毓萱有些茫然，她不知道，究竟有什麽天大的事情，能讓這不可一世的石愷跪下來，“你說說看，隻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
石愷緩緩抬起了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全是苦澀的淚水。
“她快要死了。”他的聲音非常低，可是每一個字裏，都充滿了無盡的痛苦。
“誰要死了？”白毓萱微微一愣，猛然間想起了自己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楊子愛？”
石愷無力地點了點頭：“是的。難產，估計不行了。”
“可是……”白毓萱有些疑惑，“我不懂醫術啊，我也幫不了她什麽的。”
“你能幫得了她的！”石愷那雙渾濁的眸子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隻要你求西涼王，也許他會救子愛的……”
“西涼王當初可是要殺我的啊！”白毓萱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也知道，他多少次要置我於死地啊。我求他，有什麽用啊？他不會答應的。”
石愷緊緊抱著白毓萱的雙腿，苦苦哀求道：“會的！他一定會答應的！他是太愛你了，得不到，所以才想要毀掉。如今不一樣了，西涼王修身養性，聽說已經立了淩氏一遠支少年為王儲了。我想，他現在一定會聽你的話的。這個世上，大概也隻有公主能夠請得動他了吧！”
白毓萱輕輕地搖了搖頭，麵露難色。
雖然她已經決定不再追究楊子愛殺了塵師太的事情了，可是她畢竟是人，不是佛，可以善良到可以救仇人的地步。別說是楊子愛了，就算是淩嘯風瀕臨死亡，她也絕對不會伸手去救的。
“求求你，公主！”石愷用力地磕著頭。
那布滿皺紋的額頭上，流下了洇紅的鮮血。在白雪的襯托下，那洇紅的鮮血，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當年，他的血隻為烏蘇而流。每一滴，都是驕傲和榮耀。如今，卻在為楊子愛而流，第一滴，都是傷心和絕望。
“如果你不救她的話，那可是真的要一屍兩命了！”石愷老淚縱橫，“子愛想見你一麵，這個要求，你能滿足她嗎？”
“見我？”白毓萱這次可是真的愣住了，心中大惑不解，“她為什麽要見我？就算是真的為了請淩嘯風出手相助的話，她也不可能親自求我的啊？”
石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
“就算公主不寫信向西涼王求助，見她一麵也不行嗎？”他的聲音沙啞了，泣不成聲，“子愛是做過許多錯事，我知道，她傷害了公主。可是對於一個快要死了的人，我不敢奢望你會救她，至少也要滿足她這最後的願望吧？”
白毓萱聽了，心裏酸酸的。
她沒那麽偉大，她不想看楊子愛。可是看著石愷那滿頭淩亂的白發，心中又有些不忍。石愷的癡情，打亂了她那平靜的心湖。
“原來，他是那麽愛楊子愛！”白毓萱暗暗地想，“這世上，果然有真情。隻可惜，楊子愛不懂得珍惜。她不知道，她的一意孤行，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像當年的覓雪一樣。”
一想到覓雪，白毓萱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想當年，自己被覓雪脅迫來烏蘇和親，而如今，她的墳上，已經是芳草萋萋了。覓雪和楊子愛一樣，她們都不壞，隻不過她們都做了錯誤的選擇罷了。
白毓萱有些茫然地看著遠方。
不遠處，高逸辰那高挑的身影，在金色的大草原上，格外醒目。
“他也來了？”白毓萱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為了楊子愛，他居然也出來了！好，也罷，我倒想見識一下，你會如何麵對我！”
想到這裏，她緩緩推開了石愷，微微一笑：“我答應你，你帶路！”
麵對高逸辰，白毓萱的心還是不能平靜，一股濃烈的醋意，又在她的心底蔓延著。
“答應我？”石愷有些驚喜，不過也有些不解，“公主答應的是哪一件事情？還是都答應了？”
“見了楊子愛，我自然會寫信的。”白毓萱淡淡一笑，“不過，要讓你們可汗親自來接我。否則，我不會去的。”
“可汗？”石愷聽了，滿腹狐疑。
他自然知道白毓萱心中肯定暗恨高逸辰的，可是他不知道，他們見了麵之後，她還會去見楊子愛嗎？還會寫那封信嗎？她可以拖延時間，而楊子愛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離她遠去。
“是的。”白毓萱淡淡地說，“既然是可汗的女人有求於我，自然應該是他來求我了。不過，石將軍真的不大合適，不知道的人，還會誤以為楊子愛是你的女人呢，你怎麽比可汗還要緊張呢？”
石愷聽了，目光頓時黯淡下來。
自從得知楊子愛難產，他一直四處奔波，其緊張程度，遠遠超過了高逸辰。私底下，說什麽話的都有。當然，人們都確信一點，孩子並不是他的，他根本沒那時間飛到大周和楊子愛雲雨。
“好的，我這就去稟報可汗。”石愷麵如死灰，低聲說。
高逸辰一直站在不遠處，他看著白毓萱那冷冷的目光，知道石愷並沒有完成使命。
“你還在恨孤！”高逸辰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也對。如果不恨的話，那豈不是連點感情都沒有了嗎？恨，那就在證明，你還在愛著孤，對嗎？”
他緩緩向白毓萱走了過去，目光無比柔和。
近了，近了！他終於可以看清楚她那美麗的麵龐了！那長長的睫毛，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那紅豔豔的唇，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可愛。
白毓萱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高逸辰，心突然莫明其妙有些慌亂起來。她沒有想到，直到現在，自己還會為他感到一陣陣悸動。
近了，又近了！
他身上那淡淡的體味，被秋風送到了她的麵前。聞著那男人特有的體味，白毓萱突然間有些把持不住。她想撲到他懷中，緊緊地抱著他，再也不要分開。
可是，一想到那香豔的一幕，她就永遠也無法原諒他！
有了一個倩雪已經足夠了，後來又有了一個楊子凝，如果又多了一個楊子愛！這種日子，又豈是向往自由的白毓萱能夠忍受的？她沒那麽偉大，她是自私的，她隻想擁有一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感情。
“不過，我不能生育，也給不了他幸福……”白毓萱心情沉，感到一陣絕望，“看來，我和他之間，注定是有緣無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