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小王子（四）
“我就是最好的大夫了！”楊子愛苦笑著，緊緊握住了白毓萱的手，眼睛中淚光點點，“公主，其實了塵師太，是我殺的。”
“我知道。”白毓萱平靜地說，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恨意。
恨又如何？反正楊子愛很快就要死了，恨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麽意義？更何況，她既然已經主動說出了這件事情，這就足以證明，她已經有悔過之心了。
“你能原諒我嗎？”楊子愛眼中的淚水，如潮水般奔湧而出。
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似乎想要將所有的淚水，全部流盡。
白毓萱輕輕地伸出手來，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淡淡一笑：“既然你能主動跟我說這件事情，這就足以證明，你已經後悔了。想必你當初殺了塵師太的事情，也是有著不得己的苦衷吧。”
聽了這話，楊子愛含淚笑了，如同一朵帶雨的梨花。
“你真好，公主。”她的聲音非常虛弱，如同從地上的縫隙中飄出來的，“我當初是受藍若國國王盅惑，才做出了那種事情。現在我快要死了，可汗也沒必要騙我什麽了。他說了姐姐的事情，我這才知道，原來姐姐的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實在怪不得別人……”
“別說了。”白毓萱勉強笑道，“其實你姐姐並不壞的，她隻不過是太愛可汗了。愛一個人，並沒有錯。”
楊子愛那雙淚光迷離的眼睛中，掠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愛一個人，並沒有錯？”
她似乎對這話有些懷疑。她愛過，刻骨銘心地愛過。可是，她覺得自己錯了。如果自己不愛上石愷的話，如今也不會這麽痛苦了。每當她看到石愷從身邊走過的時候，那時候，楊子愛甚至連死的心都有。
“沒有錯的。”白毓萱淡淡一笑，“誰也不能去怪一個為愛瘋狂的人。其實我的心胸並沒有那麽寬闊，可是我真的不恨你姐姐，一點都不恨。她是為了愛才這樣，為了愛，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
楊子愛聽了，嘴角泛起了一縷淡淡的笑容。
這時，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了。
淩嘯風長身玉立，緩緩走了進來。他進來的刹那間，連空氣都變得清晰起來，如一縷清風闖進了這個充斥著藥味和血腥味道的帳篷。
“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白毓萱吃驚地看著淩嘯風。
她連忙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
可是，淩嘯風就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他微微地笑著，如同一朵天山之巔怒放的雪蓮，冰冷而高貴，讓人隻能遠遠地膜拜著。
白毓萱仔細地看了看淩嘯風的臉，她確定這個人的確是他，並沒有易容。而且，他身上那股隱隱的檀香味道，是任何人也無法代替的。這種香味，已經和淩嘯風溶為了一體。
高逸辰站在淩嘯風的身後，輕輕地說：“快進來吧，她不敢見風的。”
是的，楊子愛不敢見風的。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隻要再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其實孤王一直在你附近。”淩嘯風看著一臉疑惑的白毓萱，微微地笑著，“看到你放飛的白鴿，孤王就知道你有事。”
他笑起來非常好看，看著那淡淡的笑容，白毓萱恍惚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繁華似錦的西涼皇宮。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笑著，冷傲高貴，如神仙般不可褻瀆。
高逸辰看了一眼白毓萱，又看了一眼如血人般的楊子愛，輕輕地說：“毓萱，我們先出去吧，不要打擾西涼王。”
他說了這話後，頓時又後悔了。他怕，他怕他那敏感的白毓萱會多心。隻要她有一點點不開心，他的心就會十倍的痛。
不過，白毓萱並沒有生氣，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對淩嘯風說：“拜托你了。”
淩嘯風淡淡一笑：“隻要是你吩咐的，孤王一定照辦。”
高逸辰聽了這話，心裏卻不舒服起來。白毓萱是他的，隻能屬於他一個人的，其他人怎麽可以這麽跟她說話呢？
白毓萱輕輕掠開帳篷，跟著高逸辰走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星光滿天了。
秋風，吹亂了她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在冷冷的夜風中，輕輕飛舞著。
白毓萱微微仰起臉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光，似乎比天上的星星更為明亮。她還是那麽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如當年一樣，仍然是不染一絲塵埃。
看著那又美麗的眼睛，高逸辰不由得輕輕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冰冷的小手。她的手好冷，好冷。
白毓萱沒有拒絕，她似乎並沒有感到這一切，隻是靜靜地望著星空。都說地上一個人死了，天上會多一顆星星。她想知道，天上的哪顆星星，才是楚依依，才是了塵師太。難道，再過一會兒，楊子愛也要變成星星嗎？
高逸辰輕輕地握著她的小手，有心想抱她，可是又不敢。畢竟，他們之間現在有著太多的隔閡，太多無法解開的心結。
“你說，淩嘯風為什麽沒有回西涼呢，反而卻一直在我身邊？”白毓萱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間問。
高逸辰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孤以為，他早就回西涼了呢。想不到，他卻一直在你身邊。難道……”
他並沒有往下說下去。其實下麵的話，即使是他不說，白毓萱也會知道。難道，餘情未了？
白毓萱微微皺了皺眉頭：“你說，他是不是有些變了呢？”
“誰？淩嘯風？”高逸辰輕輕笑了笑，“他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再說了，他以前也悄悄離開過西涼的。現在的淩嘯風，隻不過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模樣罷了，並沒有什麽改變。”
白毓萱並不相信，她總覺得，這次見到淩嘯風，他真的變了。他的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神秘的白霧，讓她有些看不真切。她覺得，他似乎有什麽心事，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他來了，希望子愛會沒事。”她有些為楊子愛感到擔心。
雖然淩嘯風來了，可是楊子愛說的沒錯，淩嘯風不是產婆，他能救得了她嗎？
高逸辰聽了，微微歎了口氣。
他的心情非常複雜，他不希望楊子愛死，可是更不希望白毓萱離開他。隻要楊子愛一天在他身邊，白毓萱就永遠不會回來的。在楊子愛和白毓萱之間，高逸辰連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會選擇白毓萱的。
這時，心急如焚的石愷在附近燃起了篝火，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看著他那佝僂的身影，高逸辰微微歎了口氣。他知道，此時最緊張的，就是石愷了。雖然楊子愛腹中的孩子並不是他的，可是他卻比任何人都關心她的安危。情，已經讓這個昔日叱吒風雲的大英雄，變成了一個多情的老男人。
簾子微微一動，淩嘯風從裏麵出來了。
“怎麽樣？”石愷率先衝了過來，眼睛中寫滿了焦慮的神色。
淩嘯風看了一眼高逸辰，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們準備一下後事吧，隻能保住孩子了。”
“不，不要孩子！”石愷緊緊地抓住了淩嘯風的雙手，瘋狂地說，“保大人，隻要大人！”
此時，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他不管別人如何看他，也不管高逸辰是否會動怒，他隻想保住楊子愛，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他不要她死，哪怕她成為別人的女人，他也不要她死！
“這是不可能的！”淩嘯風冷冷地說，“大人肯定是保不住了，至於孩子，如果可汗不想要的話，那孤王也不必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白毓萱。
他不知道，如果楊子愛留下這個孩子，白毓萱還會回到高逸辰身邊嗎？
“你盡力吧。”高逸辰冷冷地看了一眼石愷，對淩嘯風說，“能保一個算一個。”
石愷看了高逸辰那冷冷的目光，這才尷尬地鬆開了手。
“是啊，我算什麽呢？”他有些失落地看著那熊熊燃燒著的火焰，苦笑著想，“子愛是他的女人了，孩子也是他的，選擇權在他手裏，我跟著激動個什麽呢？子愛啊子愛，當初你怎麽那麽傻呢？”
淩嘯風沒有理會石愷那哀怨的目光，隻是轉身又走了進去。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白色的簾子上。
夜，靜得可怕。
“哇哇……”一聲響亮的啼哭，打破了夜的平靜。
聽著這孩子宏亮有力的哭聲，石愷如被抽了筋骨般，癱軟在地上。他知道，他的楊子愛，保不住了。
白毓萱聽了，連忙衝了進去。
帳篷內，淩嘯風正抱著一個血淋淋的男嬰，而楊子愛，卻已經麵如死灰了。
“謝謝您，大王。”楊子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她累了，她實在是太累了，累得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毓萱連忙上前，從淩嘯風懷裏接過那個血淋淋的男嬰，大聲對外麵說：“快拿熱水！”
聽到她的聲音，一個小宮女連忙端來了熱水，幫助擦拭著那個血淋淋的男嬰的身體。
“孩子，我的孩子……”楊子愛貪婪地看著那個可愛的男嬰，她多想抱抱他，親親他。可是，現在她連抬起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毓萱見狀，連忙將孩子抱了過去，微笑著說：“快看，好可愛的一位小王子！他的嘴，和你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新出生的嬰兒，照例是醜的可憐，根本就看不出模樣來。不過，他的嘴，的確像極了楊子愛，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孩子，我的孩子……”楊子愛淚光閃閃，她看著那團嫩嫩的小肉，目光裏全是慈愛和無奈。
她不能照顧他了，她甚至連給他喂次奶都成了奢侈的夢。奈何橋邊，黑白無常已經來了。
“公主，子愛有一事相求！”楊子愛看著白毓萱，目光中全是乞求。
白毓萱淡淡一笑：“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
看著麵如死灰的楊子愛，她的心裏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