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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跟我去府裏住一陣不好麽

  姚歡覺得,眼前這男子,與後世多少鋼鐵直男,簡直天壤之別。


  唔,那些男子,老婆或者女朋友病了、餓了,他們就一句話,“多喝熱水”,或者“自己叫外賣啊”。但若是外國哪個元首病了,他們倒關心得很,隔一陣就去刷刷新聞,好像自己是儲君、激動到時刻準備繼位似的。


  姚歡並非情竇初開的小少女。


  這具身軀原來的主人姚家姑娘,與那環慶路軍士有何繾綣情思,姚歡雖觸摸不到,但前世的情路積累,足夠她自認不是一張白紙了。


  然而不知是時移事異,還是她刻意壓抑自己成熟的心性久了,如今在這全新的時空裏,麵對已然彼此敞開了心意的曾緯,單獨相對之際,她仍能鮮明地觸摸到那種暈乎乎的又緊張又幸福的滋味。


  曾緯,則也像個將將知慕少艾的後生小子似的,不錯眼珠地盯著心愛的女子。


  熱乎乎的湯水飯食,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曾緯心裏終於舒坦了。


  一想到她前幾天,或許就是與災民一起湊合著喝碗米粥的艱辛,曾緯今日,就算還有一樁父親交待的要事在身,他也必須先來看她一趟,寵她一番。


  所幸真正煊赫的大酒樓,再是遭災,底子總存得幾分,隻要出夠了金銀、再亮出他曾家四郎的麵子,掌櫃還不是識相地去吩咐廚子,做出一頓像樣的飯食來。


  “我端些給姨母去吃,她也忙得顧不上肚子。”


  姚歡道。


  曾緯卻忽地拉住她的手:“姨母都曉得我不能白跑這一趟,故而不來叨擾我倆,你倒好,吃完了一抹嘴,就要走,不與我說幾句話?”


  又指指車座上另一個食盒道:“二嫂的飯食我也帶來了,有溫盤熱著,不急在一時一刻地拿出去。如今說來,我與你結了心,亦是要喊二嫂一聲姨母,晚輩的規矩,我豈是會忽略的?”


  姚歡在寒意凜冽的秋風裏忙活,露在外麵的雙手冷得透透的,便是喝湯吃肉,也沒那麽快暖過來,唯此際被曾緯捏得牢牢的,如浴熱水,又像被裹在錦衾裏,當真舒服得不想抽出來。


  “那,你要與我說什麽?”姚歡低著頭,訥訥道。


  曾緯無語。


  都說女子春心最是旖旎多姿,但她怎地不會撒嬌?


  看她在西園張羅席麵,或者與國子學鄭監丞買糧米的時候,不是挺鄰牙利齒的?


  他一個男子的情話功夫,倒能夠她好好學學了。


  說什麽?那就說直接的吧。


  “歡兒,東水門受災最重,青江坊哪裏還能住人?你們住在太學裏,也不甚方便。母親前幾日就開口,囑我請你們去府裏住。你辛勞了這幾日,不如將粥攤交給國子學和太學的人,左右我們國子監也是得了施粥的名聲的,怎好將你一個小娘子真的又當將軍、又當小卒地用。”


  見姚歡杏眼裏閃過訝然,曾緯又補充道:“你莫覺得別扭,父親母親,和兄長,自我回去後,並未多究細節。母親隻是想到,你到底是阿兄阿嫂收的義女,她又喜歡二嫂爽利的性子,看不得你們受委屈。”


  姚歡拂去幾分方才臉紅心跳的情熾狀態,靜了靜自己的心神,思忖片刻,終於抬起眼睛,與曾緯目光相觸。


  “倘使從前,我倒不會覺得別扭。但如今,我與你……我們已經曉得彼此的心思了,姨母也是看出來了,就算你兄長,多半也已料到那日你舍命來救的緣由,我實在,不想這時候,去你家容身。”


  姚歡試圖用最洗練的語言,表達自己最精確的意思。


  她以為自己做到了。


  她將現代女子的骨子裏的自尊感,與她融入這個古代世界半年來、對於女子端方做派的體察經驗,像用槐葉汁和麵一般,揉在一處,溫言柔語地展示出來。


  她已經決定踏入與曾緯織起的情網,便認為,與他交流的每一次,都不要掩藏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與感受。


  這和她麵對這個世界的其他男子的溝通方式,那種見人三分笑、交流交流生意經、請教幾番城中熱事、禮貌而有限地服從,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對於她十分高看的邵先生,她也不會如此敏感於自己的自尊。


  然而,曾緯的心頭,迎來如此直白的拒絕後,則完全是另一番風雲。


  在他想來,這女子既然於最關鍵的態度上點了頭,餘下的一步步,就無須男子絞盡腦汁地去說服她,她隻要按照男子的安排行事即可。


  她並不是單純的閨閣女子身份。


  她從前推著小車四處叫賣飯食,她跟著姨母行走駙馬府邸,她甚至獨身經曆了宮廷那趟好險的差事。


  她實則早已是個拋頭露麵的模樣,那麽,到曾府裏以親戚的身份住一陣,哪裏膈應了呢?


  她難道不曉得,若能得了魏夫人的喜歡,她與他的好日子,或可少些阻障嗎?甚至說不定,能比他二人所希望的,更早些到來。


  “哦,如此。”曾緯訕訕道。


  他眼裏憐愛之意仍在,但泛上的失望也是顯而易見的。


  姚歡被他這神色攪動,又有些不忍,斟酌須臾,又道:“太學的糧米,那天你也見到了,還可以施幾日粥,我與姨母既然攬了這件事,總要有始有終。不如此後再看看,青江坊的屋子,屋主自然比我們賃戶還看重的,說不定等我們施完粥,那邊的院子已修繕妥當。”


  還要施幾日粥?


  那個一會兒開方子、一會兒教童子的邵先生,也一道?

  曾緯方才剛到這處河灘,就又驚又慍地認出了邵清。


  隻是,那回打茶百戲時打過交道,邵清的表現,結結實實給了曾緯一些提點。


  要沉住氣,自己畢竟已抱得佳人歸,切不可讓佳人覺得自己像個愣頭青、醋壇子。


  曾緯於是對姚歡笑道:“好,依你所言。”


  又故作漫不經心道:“車夫去招呼美團時,我遠遠望著,怎地好像,那位邵郎中也在?”


  姚歡點頭道:“邵先生,醫者仁心,這幾日來燒柏葉除疫氣,又煮了柴胡湯,給不適者取用。今日蘇二郎也來了,你沒瞧見?你,你可要下車與他們打個招呼?”


  曾緯掀了車簾,又望了一回,果然,那邵清身邊與他相談甚歡的,正是蘇迨。


  自己先頭隻盯著邵清,竟顧不上去看此人周遭情形。


  曾緯確實要找蘇迨,更準確地說,是父親曾布,要找蘇迨。


  不過,不是現在。


  他拍了拍姚歡的手:“我是來尋你的,不與他們去見禮了,恐怕不好圓話。你提了食盒給姨母送去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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