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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咖啡生豆

  姚歡的估計沒有出什麽偏差。


  太學的米糧,混合著各種幹果,用七八口鍋,每口鍋一百人次的供應量,已經堅持了快十天。


  邵先生半路加入,開始在粥攤旁邊設藥攤時,雖事先已聽過百姓的三兩分解釋,仍忍不住請教姚歡,對老幼特別顧恤一些,也便罷了,為何同樣是成年男女,女子卻設了兩隊,而男子隻有一隊。


  姚歡前世讀史,讀過唐宋八大家之一曾鞏的《越州趙公救災記》。其中提道,資政殿大學士趙抃在越州救災時,為了怕災民爭奪食物自相殘殺,更怕女子因體弱而大量被害,規定開倉賑濟的日子裏,必須是男子領一天糧食、女子領一天糧食。


  姚歡當初哪裏會想到,自己穿越來,竟能與曾鞏的弟弟曾布一家,**折折地結上各種情緣,但曾鞏這篇對於賢能官吏救災實踐的記述,著實令她印象深刻。


  她暗忖,自己在邵清麵前,一直表現得不太有文化,當然不好提曾鞏這篇名作。


  於是隻得編道:“從前在慶州,聽我阿父說過,遇荒災之年,州縣開倉賑濟,常有婦幼被戕害之景,因男子恐她們占了口糧。而婦人們若領得賑濟之糧,隻要家中還有長輩、夫君、孩兒,她們就卻絕不會獨吞,定要與家人同活。故而,允許多一些婦人領粥,實則亦能讓她們身後的長幼男子也活下來。反之則未必”


  這番話實在很傷男子顏麵,但無論怎生修飾,也修飾不出委婉的花兒來,既然不過是泛泛評論男女的人性差別,邵先生又不是個量狹之士,不如就直統統地解釋了吧。


  卻不料,邵清作了頓悟之色:“有理,娘子將世道人心,看得分明。”


  這是他由衷之言。


  姚歡所說,邵清不僅能聽懂,而且多年前明明白白地見過。


  那是一段他埋在心底的往事。


  往事被塵封,不等於湮滅。


  他那為情所困、陷入癲狂的遼國貴族母親,不顧一切地帶他向南而行時,途中恰遇到過遼國南境的災荒。他母子二人真的看見過,為了能活下來,男子領了糧食卻不給家中婦幼吃,甚至還有與鄰人約定、彼此殺妻殺子的場景。


  母親原本是錦衣玉食的公主,何曾受得這般驚嚇,好在養父領了騎士疾馳尋來,護他母子二人平安折返。


  今日,邵清從姚歡口中聽得她的理由後,心中湧起的,則是另一番體會。


  “放心”二字。


  在他想來,她將要迎來全新的路途,她不傻、對人性的善惡有足夠的認識,就好。


  邵清這般傍著粥攤,煮了幾日湯藥,與姚娘子聯袂營業,已覺心滿意足。


  就算看到幾回那神秘出現的馬車,情緒也不太波動了。


  並非自己到得不夠早,隻怪對手實在太好。


  或者,從曾府線人所稟報的姚歡第一次遇險起,那曾緯,便比他更得了運氣吧,總是及時地出現在至關重要的場合。


  ……


  這日,在公事和情事上,似乎都缺乏一些“大殺四方”的煞氣的邵先生,卻馬到成功,為姚歡帶來了一個她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姚娘子,你請我尋的東西,可是此物?”


  邵清示意契裏打開手裏的繒布口袋。


  前幾天,姚歡剛見到契裏時,已然精神一振。小夥子們棕色皮膚,高鼻深目,睫毛卷曲,簡直就是妥妥的迪拜王子天團。邵先生的朋友,果然是阿拉伯人。


  不過,在如今的時空裏,阿拉伯人,應該被中原漢人稱作“黑衣大食”,他們的阿巴斯王朝,將在一百多年後,和南宋一樣,毀滅在蒙古人的手中。


  此刻,姚歡目不轉睛地盯著契裏解開袋繩的手,盯著這手伸進繒袋裏,掏出一把東西來。


  棕色皮膚的掌心間,赫然一堆灰綠色的、中間豁了一條縫的豆子。


  這不是咖啡生豆又是什麽?

  幸福來得如自己所願!

  原來咖啡生豆,真的已經坐著駱駝或者大船,來到了宋朝的疆域內。


  商人啊……這常常被施以貶義的群體,其實是個多麽可愛的群體。


  無論哪朝哪代,無論戰爭與和平,商人們都可以精力充沛、不畏艱險地穿行於山河湖海間、各國疆域間,最終令人類的物質與文化交流,從極盛走向更盛。


  邵清見姚歡臉上異樣的驚喜,疑道:“姚娘子其實從前,見過這東西?”


  姚歡決定將故事編得徹底些,:“不瞞先生說,少年時在慶州,確是見過番客煮它飲用,今歲在西園又聽黃公(黃庭堅)提到廣州亦常見大食番商隨身攜帶,我猜應是這種豆子。“


  這兩年,西北因宋夏戰事進入膠著,西域商人走陸路入中原,已多危險。


  遼國則不同,遼、夏早就和親,並無戰爭。蕭林牙安排在開封照拂、接應邵清的胡商們,實則均有遼國背景,自可仍走陸路。邵清卻謹慎,交代過契裏,就說這次的豆子,乃從廣州的番商朋友出求來。


  姚歡與胡人契裏亦打了幾日交道,知道他的漢話流利,遂直接問他:“吾等經商之人,頭腦最是活泛。這豆子既能像我們漢人的茶一樣煮來飲,為何番客們不將樹種帶來種植?”


  契裏笑道:“娘子不知,大食自從當年怛羅斯一役戰勝大唐,便不許任何活的植物種子運出國門。鴕鳥、孔雀這些,倒是可以。娘子看到的這些豆子是曬幹的食貨,邊境上官們,也不會管。況且……”


  契裏看了看邵清,帶著討好的口氣對姚歡道:“況且,同樣是苦,大宋的煎茶苦得香醇可口,這豆子苦得全是青草澀氣,中原人自家有寶貝,哪裏會掏錢來喝這種苦豆水?不過是番客聊慰思鄉之情罷了。”


  姚歡心道,那是因為你們現在還不懂咖啡的烘焙技術,咖啡豆沒有經過焦化反應,綠原酸的苦澀味自然特別重。


  若論寶貝,在人類世界的苦味飲料裏,茶和咖啡,實在是不分伯仲的!


  姚歡翻撿著這些生豆,自然不會這麽快就說出“它們需要烘烤”之類的話。


  那也太惹疑了。


  烘焙的行為,還是要慢慢來,顯得她是自己摸索出來的。


  不過,即使用生咖啡豆,有賴於她上輩子豐富的工作經曆,她也知道幾種生豆萃取液飲料的製作配方,大不了可以說是慶州胡商教過的,反正要用到的,也是西域香料。


  “這位契裏郎君,我想問你買些茴香籽、豆蔻、丁香和幹酸橙,可否勞煩你明日幫我帶來?我便拿這綠豆子,煮一種好物給你們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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