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茶粥火鍋
和後世的婚禮一樣,宋代的婚禮也是從頭到尾貫穿了一個“吃”字。
莫說士大夫人家,就算普通平民,隻要是“娶妻”不是“納妾”,基本也得吃五次。
第一次是親迎當日,男方與儐相、家仆等到達女方家中,女方須設宴“管待迎客”,送上彩綢,然後男方催妝,新娘上馬車。
第二次自然是到了男方家裏後,來客於酒席前飲酒三杯,送新人參拜家廟和高堂、對拜、合髻、飲交杯酒、入房行掩帳禮,新郎再出來參謝賓客,與賓客繼續宴飲,直至賓客散去、新郎走入或被扶入洞房。
第三次是婚後翌日,女婿攜帶禮物、獨自前往嶽家,拜會嶽家尊長,吃一頓酒宴。宴罷,嶽家以錦緞、衣袍、鞋靴等回禮,書香之家則可能贈與古籍筆墨等,熱熱鬧鬧地送女婿回去。
第四次是婚後第三日,女方到男方家“作會”,提上錦緞、油蜜蒸餅等物贈與新人,又稱為“暖女”,帶著幾分為女兒在婆家撐撐腰的意思。婆家設便飯招待。
第五次是婚後一個月,稱為“滿月”,男方設宴款待親朋。
上述五次宴飲中,比較正式而對外的,乃男方家的親迎之日酒席和滿月之日酒席。
蘇迨原想著,兩次席麵,都交給沈馥之與姚歡來做,但歐陽家提出,親迎之日的酒席還是交予朝廷的四司六局為妥,畢竟四司六局不知為多少臣工辦過婚喪嫁娶的家宴,飯蔬好吃與否不是關鍵,重要的是儀式流程熟悉。
此前蘇迨一解釋,姚歡就明白了。
乙方嘛,甲方和你再好的交情,也沒有“這單生意一定要給你做”的道理。
四司六局的大名,她本也早有耳聞,就是個官辦的婚慶公司和婚宴酒店結合體。聽聽人家各部門的名字,就很“做戲做全套”的感覺——帳設司、茶酒司、廚司、台盤司、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排辦局。
她們做民間海底撈上門服務的,莫看烹飪手藝好,禮儀流程和器具準備的專業程度,真心拚不過。
但滿月酒則不同,蘇迨主要請了與父親和自己頗有私交的長輩、平輩友人,沒有俗禮虛禮,酒饌之美和歌樂之雅,就成了重點。
做東西好吃這一點,蘇迨對沈、姚娘倆的水平很有信心。
姚歡則想到,來自南方的姨母沈馥之,其實精於烹茶,姚歡便給姨母出了個主意。
“和上回西園雅集的大俗不同,這一回去蘇二郎家,我們來個大雅——茶湯風爐宴。”
申末酉初。
蘇迨宅中,簷上斜陽晚照,廊下臘梅初綻,陣陣馨香撲鼻中,蘇家的貴賓從容而至。
這個時代,紅燭乃是奢侈品,尋常照明仍用的“一燈如豆”的油燈。
但今日畢竟是帶有喜宴意味的場合,蘇迨便將四司六局中油燭局的祇應人單獨請來,布置廳中的燈與燭。
那領頭的祇應人叫吳阿照,有幾分本事,做出的蠟燭仿照時人製香的法子,摻入素馨花等植物原料,燃起來幽香陣陣,沁人心脾。同時,他為了給蘇迨省錢,除了席案周邊用燭,其他地方的照明仍是用的油燈,隻是因製作工藝到位,亮度很高。
賓客們正讚歎屋內屋外燦如白晝時,席上的美食更吸引了他們。
但見十幾隻風爐中,咕嘟嘟冒著淺碧色的湯水,細細辨別,竟是清茶之氣。
姚歡這回準備的宴席主角,正是茶粥火鍋。
茶泡飯,《紅樓夢》裏就寫過。眾人在賈母處,寶玉因餓了,等不得祖母命人準備的新鮮鹿肉,隻拿茶泡了一碗飯,就著野雞肉做的醬,狼吞虎咽吃下。
日本料理裏,茶泡飯也很常見。
姚歡穿越來後,見識了宋人五花八門的飲茶方法,但後世那種茶湯與主食同煮、茶末木屑做煙熏肉幹、茶葉炒蝦仁等用法,還未出現。
她從那日雁湯兔肉火鍋裏得了靈感,因想著蘇迨請客正是冬至在望的寒冬,請的又多為文官或文壇的賓客,故而決定試一試茶宴。
所用之茶不必多麽上乘的團茶,市井小坊常備的片葉茶即可。
在蘇家的灶房,姚歡午間與姨母、美團會合後,便先煮出好幾桶淡茶水備用,再以茶水為底,放入前一夜已請蘇迨家仆浸泡發脹的新米。
新米與茶水同煮時,須同時加入兩件物什。
一是胡麻油,二是漬梅子。
兩者都不必多,但胡麻油可令米粒開花,粥湯變得越發口感溫潤細膩,不似泡飯那般形、味不足。漬梅子,則能中和茶湯的澀味,並且因為涮料中會有肉類,梅子的清酸,可以壓一壓腥和膻。
這個季節,開封城夜裏的室外溫度,早已到了零下,新鮮羊肉凍一夜,臨近晌午時微微解凍,正可切得薄溜溜,和現代火鍋店用機器切出來的涮羊肉,差別也不大。
鯉魚則備得更多些,分為三種吃法。
一是腹腩部批成叢叢細絲、但底部不斬斷的模樣,入火鍋便會蜷曲如菊花綻放。
二是取了背脊骨兩側的厚肉,斫成肉泥,蘸著橙皮齏醬吃,或者蘸著調入蒜茸蔥齏的米醋吃。
這便是東京人特別愛的鯉魚膾了。
三是將剩下的魚頭、魚尾、魚骨,加入蘿卜,煮成魚湯,撒上芫荽末,在開席之初先給每位賓客端上。冬吃蘿卜夏吃薑,這大冷的天,落座後先來一缽魚湯,預熱型的暖胃佳品。
蘇迨事先交待過,還有吃素客人,姚歡與沈馥之除了野菜、豆芽等冬季也能尋到的葉蔬外,又用萵苣幹、蕈幹和豆腐斬碎揉團,裹上麥粉先炸了,成為豆腐丸子,同樣可以作為火鍋涮料。
果然,賓客裏頭,就有人讚好:“前幾日我去徐舍人家吃親迎酒,上來的菜呀,莫不是雞叫頭遍的時候就煮好的,一星半點熱乎氣都無,午時吃宴,若非有幾口酒下肚添些熱力,隻怕腸子都要結冰了。還是蘇二郎這席麵做得好,目下雖是黃昏,但吾等現煮現吃,四肢百駭都暖了一遍,再嚐這鯉魚膾,才不覺寒涼,佐酒正佳。”
另一個又道:“老夫吃素,有個毛病,出來吃席麵,總疑心主家的廚子不講究,煮羊煮雞的鍋子,直接就煮了菜蔬豆腐,給老夫端上來。咳,也不是疑心,有時候老夫真能撈出一兩片肥肉來。二郎家今日這風爐茶宴,甚好,湯底隻有茶、米、梅子,你們吃葷的涮肉,我們吃素的涮豆腐,兩不相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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