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殘鏡（一）
逍遙子此舉冒了極大的風險，畢竟他現在沒有了任何法力，要從高高的九天之上，直接跌落到陰曹地府，活下來的幾率為零。可是，他並不後悔，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希望用體內那滾燙的熱血，祭奠那次絕望的愛情。
“凝兒，不要死，不要……”他心如刀絞，滿腦子都是那熊熊燃燒的大火。
他不知道，蘇凝兒是否能夠逃脫那場大火。對於一個沒有了任何法力的女孩來說，想要從大火中逃生，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那場大火又是她親手放的。顯然，她早已經萬念俱灰，一心尋死。
逍遙子知道，蘇凝兒她已經很堅強了。她所經曆的一切，如果換成了別人，早就用一道白綾結束了這一生了。死，有時候並不那麽可怕，相反，卻是一種最好的解脫。堅強如蘇凝兒者，始終再也堅持不下去了。那麽多的風雨，那麽多的磨難，將昔日那個最純真最可愛的小女孩給醃漬的千瘡百孔。原以為，她早已經可以做到刀槍不入、無堅不摧了，可是最後，她心裏的那道防線，還是被無情的現實給摧垮了。
他的身體一直在向下墜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命活著見到靈璧。
想到這裏，逍遙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什麽也不去想，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就在逍遙子馬上要落到陰曹地府的那一刹那，他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給托住了。眼前一片金光燦爛，刺的他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這時，一個極為慈祥的聲音在他耳畔緩緩響了起來，聲音並不高，卻猶如一縷春風，輕輕地撫摸著他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又似一縷陽光，照亮了每個人的心田。
“你終於來了……”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逍遙子勉強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落在一朵巨大的金蓮花之上。那朵巨大的金蓮花，散發著濃鬱的芳香，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那蓮花極大，極美，仿佛是用黃金雕琢成的一般。可是細細用手撫摸，卻極為柔嫩，如同真的蓮花一般。他靜靜地躺在這美麗的蓮花之上，如同新出生的嬰兒一般。在這金蓮花之中，他找到了久違的一種感覺。
這時，一少女的秀麗麵龐，仿佛從眼前浮過。那少女極為美麗，仿佛是蘇凝兒，細看又不是。她似乎比蘇凝兒更為漂亮，身上那隱隱散發著的貴氣，是身為狐狸的蘇凝兒所不曾有過的。當然，那少女更不可能是水墨顏，水墨顏雖然美麗，在那少女麵前，仍然是相形見絀。
當然，那張麵龐隻是一掠而過。逍遙子還沒細細辨別出那少女到底是誰時，巨大的金蓮花已經緩緩旋轉著，落到了冰冷的地麵上。
“逍遙子，你果真是千古第一情癡啊！”那個慈祥的聲音又在耳畔響了起來。
逍遙子尋著聲音看去，借著蓮花散發著的光芒，他清楚地看到了目蓮菩薩那張慈愛和藹的麵龐。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變了，唯有目蓮菩薩，始終十年如一日，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他眸子裏的目光，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菩薩！”逍遙子一見目蓮菩薩，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肯求道，“凝兒剛才放火自殺，你一定要救她！”
聽著逍遙子那急切的聲音，目蓮菩薩的臉上，泛起了一縷淡淡的笑容。
“怪不得你會成為凡人呢，你的心裏仍然無法將她放下，又如何做神仙呢？”他淡淡一笑，“也罷，這原本也是你們的一劫。千年情劫，是你們命中注定無法逃脫的。”
聽了目蓮菩薩的話，逍遙子有些糊塗。不過，他沒有時間去想那麽多，他隻想從火海中救出蘇凝兒。
“菩薩，快救凝兒吧！”他焦慮地說，“如果再遲了的話，那麽她就真的要死了。”
“死又何妨？”目蓮菩薩聽了，笑道，“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看，蘇凝兒現在的日子，不是生不如死嗎？如果她真的死了，那無疑是她的造化。”
聽了目蓮菩薩的話，逍遙子的心裏並不能夠接受，雖然他也覺得活著對蘇凝兒來說，未嚐不是一種痛苦。可是，他的心裏還是自私的，如果她死了，那麽他最愛的蘇凝兒，將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管她投胎後成了誰，都不再是他當初所愛的那個女孩了。
“既然死是件好事，那麽你為什麽還非得到地獄來救母呢？”逍遙子心中暗暗地想，不過卻並沒有說出來，“目蓮救母的事情，試問天底下誰人不知呢？”
逍遙子想了想，有些心痛地說：“難道，我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不成？菩薩慈悲為懷，不過如果您不願意救凝兒的話，那麽我就告辭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吃力地從那朵巨大的蓮花上跳了下來。
“你想去找靈璧？”目蓮菩薩聽了，笑道，“有些事情，靈璧也不敢做主的。如果生死輪回全憑感情用事的話，那麽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可是我真的無法眼見著自己最愛的人死！”逍遙子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歇斯底裏地吼道，“凝兒這輩子已經吃了太多苦了，我隻想讓她過著安安穩穩的日子。我以為，她到了陰曹地府，靈璧可以照顧她的。想不卻雪魔卻並沒有把凝兒送來，而是把她送到了別的地方去……”
一想到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逍遙子頓時心急如焚。他沒有心情和目蓮菩薩胡扯，他隻想救出他的蘇凝兒。
“誰說雪魔沒有把她送來呢？”目蓮菩薩笑了起來，目光無比柔和，“雪魔真的將她送來了，隻不過凝兒不願意在地府裏——你也知道，這裏有著她太多的傷心回憶了。她曾經血洗地府，殘害無辜，她又怎麽有臉在這裏躲避風雨呢？今日蘇凝兒所受的一切的苦，皆是她以前種下的因罷了。你覺得她可憐，可是相比之下，那些被她殘殺的無辜鬼差們，他們豈不是更可憐？不是每個鬼差都有黑白無常那麽好的運氣的，可以起死複生的。”
對於地府裏發生的一切，並沒有什麽能夠瞞得了目蓮菩薩的。當然，靈璧也從未刻意想過要瞞他什麽，畢竟靈璧是個好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無愧於天地的。
聽了目蓮菩薩的話，逍遙子不由的停下了腳步，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是的，蘇凝兒雖然可憐，可是她也幹過不少壞事。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啊！她之所以會做那些事情，不完全是被逼無奈的嗎？不過話說回來，她是被逼無奈的，可是那些無辜的鬼差們又何錯之有呢？
想到這裏，逍遙子不禁微微低下了頭。一顆晶瑩的淚珠，赫然掛在了長長的睫毛上。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了通天鏡，輕輕拂拭著。
冰冷的鏡麵上，赫然出現了一張被燒的血肉模糊的臉！
“凝兒！”逍遙子不忍心看下去，可是他又強迫著自己，一定要看下去。他要知道，蘇凝兒現在的狀況，哪怕是自己的心碎掉，他也要看！
隻見蘇凝兒痛苦地呻吟著，她並沒有死。目蓮菩薩說的沒錯，死亡的確是種解脫。可是，蘇凝兒的命沒有那麽好，她被燒的血肉模糊，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黃泉路，卻硬生生地被沙千仞給拉回來了。
“就那麽不想給我生孩子？”沙千仞獰笑著，目光無比陰毒，“我的孩子死了，這個鎮子的人都別想有好下場！”
“這真的隻是一個意外！”蘇凝兒的氣息非常微弱，她的嘴角泛起一縷冰冷的笑容。
她的臉已經被嚴重燒傷了，血肉模糊，如同鬼魅一般。可是沙千仞並沒有人出手相助，幫她減輕一點痛苦的意思。
“我正在睡覺，可是不知道怎麽弄的……”蘇凝兒每說一個字，臉上的肌肉都疼得她幾乎暈死過去，“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雖然在她點燃幃幔的那一刹那，她是真的想和這個孩子同歸於盡。可是現在，她的心裏真的有些舍不得了。那個孩子，不管他的父親是誰，都是她的骨肉！
“你還在乎那個孩子啊？”沙千仞邪惡地笑著，緩緩彎下腰來，目光裏透露著邪惡的氣息，“我的孩子，又怎麽會有事呢？如果他有事的話，你覺得這個鎮子上的人到現在還會活著嗎？”
蘇凝兒聽了，也不由的冷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那個孩子還在，她心中的愧疚和牽掛，此時已經蕩然無存。那個孩子，還是如魔鬼般緊緊纏繞著她，她仍然無法逃脫這個噩夢。
“我的無心之過，如果你還要牽累於別人的話，那麽老天爺必定會遷怒於他的。”她冷笑道，“多積點福吧，讓這個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
聽了這話，沙千仞不由的狂笑起來。
“我沙千仞的孩子，難道還要做個紈絝子弟不成？”他冷笑道，“他要從小學法術，長大後，幫著老子打江山！我要殺了老魔王，奪回那原本應該屬於我的一切！我要統一妖魔兩界，做個真正的魔王！”
看著那邪惡的笑容，蘇凝兒不禁微微搖了搖頭。
“原來，孩子在你的手中，也隻不過是顆棋子罷了。”她有些傷感地說。
此時，蘇凝兒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這個孩子，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他和自己一樣，也隻不過是這個魔頭手中利用的工具罷了……
“凝兒……”看著蘇凝兒在沙千仞麵前受苦，逍遙子心急如焚，“菩薩，您一向慈悲為懷，何不大發慈悲，救凝兒於苦海之中呢？如果說凝兒以前做過錯事的話，那麽沙千仞可更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啊！”
目蓮菩薩看了一眼蘇凝兒那張血淋淋的臉，不禁雙手合十：“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