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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鄭以坤喝了酒,所以吃完飯直接把車扔在了飯店,坐了許唐成的車回來。一路上他都在後座毫不避諱地逗成絮,許唐成瞟了後視鏡好幾眼,也沒起到什麽讓他收斂的作用。等鄭以坤下了車,還沒左打上路,許唐成就問成絮:“你不是說過不愛跟他待著,你倆怎麽這麽熟?”


  “也沒有,”成絮咕噥了一聲,接著說,“一開始是不願意,但是後來有一次我跟別人吃飯,喝多了,在飯店碰上他,他把我弄救走,回他那睡了一晚上,我就覺得他還挺好的。”


  “喝多了?你不是不怎麽喝酒?”


  “嗯……“成絮含糊地說,“那次是跟別人去應酬。”


  除了一直在幫傅岱青的忙,許唐成知道成絮並沒有做過什麽其他的兼職或實習,所以一聯想,也便大概知道了這個應酬是怎樣的情況。隻是那晚有些奇怪,成絮的酒量可能比他還差,怎麽還會跟著去應酬。


  很快到了南門,許唐成靠邊停車,易轍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即下車,而是把手放在車門上,無聲地看著他。


  成絮並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所以臨近分別,兩個人也都沒說什麽。許唐成把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抬起來,舉到耳邊,悄悄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成絮還在和易轍說著再見,易轍偷偷朝駕駛座的人翹了翹嘴角。


  也是奇怪,往往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小動作,會給人一種強烈的戀愛歸屬感。


  易轍之所以戀戀不舍,是因為許唐成本來答應了他明天晚上要去藍色港灣看燈,卻在今天接到老師的消息,說明天出差回來,隻能在京待一個晚上,而他最近太忙,不得不占用大家的休息時間召開一次組會。


  下午四點至晚上十一點半,一至五組,每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時間實在倉促緊迫。


  許唐成在三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飛到藍色港灣同易轍看個燈了。


  洗完漱躺在床上,兩個人打著電話再次商量時間。自然不光是商量時間,絮絮叨叨,有的沒的,一個電話竟然打了四十分鍾,連成絮到最後都奇怪地看著一直在邊說邊笑的許唐成。


  一直捂在耳朵上的手機有些發熱,再加上對麵成絮越來越不加掩飾的好奇視線,許唐成終於先進入了“拜拜”的流程。


  等掛了電話,成絮坐在對床,很好奇地問:“你們要去藍色港灣啊?”


  “嗯。”


  “什麽時候啊?”


  “下周吧。”許唐成說。


  “哦。”


  看成絮試探性地望了自己一眼,許唐成微愣,立馬明白了成絮這是也有些想去,但又不好意思說。


  要放在平時,他肯定會立刻邀請成絮一起去,但這次卻不大一樣,因為他們沒幾天就要回家了。


  許唐成不得不承認,對於這份感情,在學校裏,他會有更輕鬆的心態。回去以後的環境會多出許多束縛,而且家人總在眼前晃,很多瑣碎的事情或言語,都會使得他不可避免地頻繁想到一些遲早要麵對的事情。


  所以這次去看燈,其實是他和易轍心照不宣的一次約會。


  “你要不要一起去?”


  再三考慮,許唐成還是這樣問。


  成絮正在換被罩,猛地抖了一下,沒等那股力帶動被子的底端,就已經小心地問:“可以嗎?”


  “可以。”許唐成這樣肯定地說,但接著,他卻立即補充,“不過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和易轍在一起的事情,許唐成一直沒有跟成絮講,沒什麽合適的機會,突然提起的話,他會覺得有些突兀。


  但他又從來不喜欺瞞,特別是對於全然相信自己的人。


  “什麽事啊?”


  宿舍的燈在門口,摁動的開關,需要下床去關燈。許唐成踏著梯子朝下走,成絮已經將裝好被罩的被子鋪好,鑽進了被窩。


  不算主流的感情,真的論起來,許唐成也接觸沒多久。還是第一次,他打算正麵和人說起這件事。


  沒急著開口,他先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後才看著成絮,說了一句話。


  “不想刻意瞞著你,我和易轍目前的關係屬於……”


  四目相對,略微停頓。許唐成吸了口氣,又輕輕呼出,說:“自由戀愛。”


  他的一次坦白,謹慎而認真。一個詞,是他想了很久之後的選擇。


  他一直觀察著成絮的神情,想要摸清他是否真的介意或不介意他們的不主流。但成絮聽完他的話,卻是一直怔愣地看著他。


  不像厭惡,不像認同,而像是沒聽懂。許唐成將他的反應歸為初次接觸一個事物而具有的短暫空白期,對與錯的判斷未來得及成形,複雜情緒也還未能表現


  “告訴你也是希望你自己能有一個判斷。我和你的關係一直很好,如果你覺得我這樣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訴我,我能理解。”


  他向成絮剖白,自然是希望得到他的理解的,但他又明白,任何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喜惡。於是,他繼續寬慰:“我不會因為你的想法而改變對待你的方式,或者,你如果覺得別扭,想要調宿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申請。”


  把該說的說完,決定將剩下的時間就給成絮自己去消化。許唐成沒再看成絮,走到門口,手蓋了在開關上。


  他剛要關燈,身後成絮卻忽然動了動,用急促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動作:“沒有。”


  許唐成心中一下放鬆了下來。看來方才積累的緊張感比他以為的要多很多,如釋重負,也美好過他的想象。


  “我就是忽然……”


  他抬頭看他,等待他說完。成絮說著說著卻沒了聲音,低頭停了好一會兒。


  許唐成耐心地等著,床上的被子動了動,一陣摩擦的聲響後,成絮重新抬起了頭。


  “忽然有點羨慕。”


  許唐成因為這句話中夾雜的顫抖而錯愕,再細看,竟發現厚厚的鏡片下,成絮紅了的眼。


  甚至,成絮朝他擠出一個笑,唇角也是抖著的。但他又堅持重複:“就是有點羨慕。”


  許唐成想問他怎麽了,可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成絮已經一拉被子躺下,蒙住了腦袋。被子下悶悶地傳出一句話:“你關燈吧。”


  不知所措的人變成了許唐成,他咬咬下唇,看著床上隆起的那個鼓包,還是動了動手指,關了燈。


  移動到成絮的床邊,幾步路的時間,許唐成迅速理清了思路。


  宿舍裏安靜的很,樓上不知是誰打翻了什麽東西,乒乒乓乓,一陣亂想。被子下的人動了動,看輪廓,他是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許唐成站在他床邊一會兒,聽到了斷斷續續,被壓抑的聲音。他伸出兩根手指,揪住成絮的一小點被子,微微用力朝下拽了拽。被子裏的人卻使了勁拉著,沒讓他拽動。


  許唐成沒想到他的坦白會是這樣的後果。有點後悔,更多的是心裏那些難過的情緒。


  他不再拽被子,而是隔著厚厚的棉絮,把手放到了成絮的後腦勺上。


  輕輕乖了兩下,他很小聲地問:“是傅岱青嗎?”


  某個冬日的圖書館,成絮一直看著手機等待消息的一幕忽然清晰起來。故事向後演繹,還有收到短信後突然頹喪的成絮,以及問他能不能跟著他回家過元旦的成絮。


  原來愛情裏,情緒的牽動都是類似。掙紮,痛苦,卻無路可退。


  成絮終是沒能說出什麽話來,許唐成陪他站了好久,一下下輕拍著他,聽著他忽大忽小的嗚咽聲。


  直到他平靜下來,許唐成才放了一包抽紙在他的枕邊,然後隔著被子告訴他:“現在我的事你也知道了,以後有什麽自己想不明白的,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悶著。”


  再爬上床,許唐成摸起手機,摁亮了幾次,才轉到短信界麵,發了一條消息。


  消息的內容沒什麽意義,是早就說過的“晚安”。但許唐成此時真的非常想聯係他。


  自然沒有回複,收件人應該早就睡了,說不定現在還正在做夢。許唐成翻了個身,側身朝外,看著對麵發出窸窸窣窣聲響的人。


  一隻手從被窩裏探出來,抽了兩張紙,又烏龜般地縮回去。


  “不等回家前了,我們周一晚上就去吧。”


  發完這條短線,許唐成放下手機,閉上了眼睛。但迷迷糊糊準備入睡,他卻忽然看到了一個隔了很久的場景——入學第一天,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幫人到對麵宿舍轉交東西,對麵的宿舍裏當時隻有一個男生,正坐在靠窗右側的床上套著枕套,見他進來,自上麵望著他。


  那天很熱,再加上收拾了半天東西,男生的白色棉T上出現了很多不規則的褶皺,肩上被汗浸濕了兩條,帶出淺淺的痕跡,領子也有些歪斜,露出了微微泛紅的鎖骨處皮膚。


  男生的兩隻手還攥著枕頭,維持著正在整理的姿勢,也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安安靜靜地朝門口的許唐成笑,不太自然,靦腆害羞。半天,才小聲說:“你好,我是成絮。”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成絮。


  天花板中央的風扇一直轉著,風涼爽,滿能打破悶熱,卻始終沒能吹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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