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卜者
也許是周圍神女靈氣的影響,我的疼痛感漸漸減弱,但我知道,這一次所受的是內傷,不僅如此,於精神上也是莫大的折磨。
稍有緩和,我便慢慢站了起來,掌中暗蓄靈力。原本躺在地上的蒼融之劍再次被金光包圍,緩緩升起,那光暈也越來越大,再一看,蒼融之劍的形態已開始模糊起來,最終幻化為無形。
卻在此時,又一個聲音讓我正在操控靈力的手不住顫抖了一下。我隻略抬頭,在我們對麵赫然已站著一人。
一身黃色輕衫,一頭長發幾乎垂落地麵,當中用一段錦綢略縛住,仍由那發垂下來。唯獨,那張臉……雖然我一眼便認定他是男子,卻發現在他眉眼當中似透著幾分嫵媚和妖嬈,那輪廓線條勾勒得極其細膩,找不出一點瑕疵。還有那雙比常人顏色稍淺的瞳孔,總覺得其中有一個深深的漩渦,可以在對視的一瞬間就將人的靈魂整個拖拽進去,再也出不來。
我竟絲毫不知他是何時出現的,又或者,根本就沒有消失過。
“丫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蒼融之劍完全隱沒之時,我立刻調轉靈力走向,做出了防禦姿態,因為,我已隱隱感覺到了從此人身上散發出的強勁的靈力場,隻是當中卻似乎沒有殺氣,而且,時輕時重,飄忽不定,似乎這股強大的靈力被什麽給攪亂了一般。
“子桑叔……”
正在我猜想眼前這個人將會如何對我們時,如緣卻猶豫著向前邁了半步,半頷首,一隻手習慣性地捋著鬢邊的發絲,弱弱喚道。
我本有些驚訝,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看了看低著頭卻不時抬起眼偷偷瞟對麵那人的如緣,若我想得不錯,這個人想必就是如緣說過的九尾狐族中靈力最強的人——卜者。隻是,我從那人看如緣的眼神中,卻看不出有憎恨或是怒氣,反倒是有些許的憐惜和歡喜。單是這點,我便將護在身前的手放下了,心中也暗暗想著看來此行的目的,或許有機會達到了。
“小丫頭好大膽子!竟還敢回來!”那人忽地一聲怒叱,但語氣中卻仍舊沒有真正發怒的意思。
我用餘光瞥了瞥身邊的如緣,卻見她依舊低著頭,嬌嫩的唇微微嘟起,一隻手依舊捋著頭發,而另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放到了身後,卻扭捏的用足尖在地上輕輕畫著圓。
“子桑叔……這兒是我家,怎的就不能回來?”如緣的話不是很清晰,卻又讓人能夠明明白白聽懂,而那語調,竟是在撒嬌。
“哼!回來便回來,卻為何與這廝一起!”說著,那個複姓子桑的男子隻微微偏過頭,那淬了魔力的雙瞳便幽幽轉到一旁的技殊身上,而技殊似乎還並未從千狐迷障中完全走出,我猜測,他或許還沉浸在那些記憶深處的痛苦當中。也不知,他看到的記憶,又是什麽?其中,會有如緣的母親——燭玉嗎?
“他?哼!”如緣悠然抬起頭來,臉色變了變,順著那男子的目光匆匆掃了技殊一眼,隨後冷冷哼了一聲。
不想那男子的嘴角卻向上揚了一下,道“丫頭不錯啊,竟想出了破我千狐迷障的辦法,我倒險些著了你的道了。說說,你這出去不到半年,靈力竟增長至這般,是怎麽一回事啊?”
如緣聽著他的話,卻將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先是有些得意地一笑,接著說“子桑叔可別小瞧了本姑娘,論讀心術,我可是不遜於族中其他人的!不過……”
如緣的話忽然卡住,又看了看我,才接著說
“這一次破你陣法的,可不是我。”
“她又是何人?”男子臉上本就模糊的笑容消失了,轉而用充滿了警惕和威懾的眼神看向我。
“她?”如緣對他神情的變化視若無睹,“她是……我的朋友!”
聽著她堅定的語氣,不知怎的,我心頭莫名暖了一下。
“破我千狐迷障的人,難道是她?”
話語間,我隻覺得一道殺氣瞬息已至我的麵前,而我眼中卻奇異般地出現一對深邃的眸子,淺黃色的雙瞳逐漸放大,越來越顯清晰。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右手已本能地擋在胸前,這一揮一抬間,靈力迸發,白綾脫手而出,隻聽見一陣碎裂的嘈雜聲,那雙幾近覆蓋我所有視線的眸子在頃刻間潰散,我眼前再度恢複了明朗,而那個黃衣男子卻依舊站在原地,絲毫未動。
他輕哼一聲,在我耳中卻異常清晰“不錯,反應還算快。”
我收回白綾,卻不想剛才催動靈力再次引起胸口一陣悶痛,想必所受的內傷又犯了。而我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白綾被我緊緊攥在手中,隨時都可以發出全力攻擊。
在我看來,那雙淺黃色的瞳孔太過深邃,幾乎可以吞噬一切。
“子桑叔!你這是做什麽?我都說了她是我的朋友!”
如緣先是驚呼一聲,隨即已經整個擋在了我的身前,我隻能繞過她的身體隱約看見那男子一半麵容。
“靈力如此不穩,還擊也太過倉促,看來還是被千狐迷障傷著了吧?那你又是如何破我千狐迷障的呢?”那男子卻恢複了平靜,淩厲的殺氣也在瞬間渙散,想必他隻是想要試試我的本事。
我這才收回蓄積在掌中的靈力,白綾也在空氣中漸漸消失。
“破千狐迷障的是如緣,我隻不過替她積攢了些許靈力罷了。”我仍舊覺得呼吸有些吃力,於是用手捂住了胸口。
“我也料想如此。能對我產生作用的讀心術,何等高深?也唯有九尾狐族秘術才能做到吧?”那男子說著,眼神也漸漸轉移到我身前的如緣身上,我雖然隻能看見他的一隻眼睛,卻仍舊能覺察到他雙瞳中那神秘而深幽的感覺。隻是,他現在看如緣的眼神中,既有些怒氣,卻也隱隱透出些自豪來,唯獨沒有了剛才強勢的殺意。
“子桑叔……”如緣再次低下頭,又是那種有些畏懼和撒嬌參雜在一起的語氣。
“想不到短短幾個月,你這個丫頭競已將我族秘術修習得這樣純熟?”男子似有些驚訝,但卻仍舊一副冷峻的麵容。
如緣慢慢退到一旁,卻也不說話。
那男子見她沒有回應,拂袖一甩,辦側過臉去,冷冷道“哼!丫頭不知好歹,我便帶你們去見族長,憑他處置!”
這下如緣卻有些慌了,一臉惶恐地趕緊道
“別啊,子桑叔!千萬別告訴外公啊!否則,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當初你趁我不備,盜取我族秘術便逃之夭夭,可有想過後果?”男子神色微慍,將臉緩緩轉向仍舊沒有回過神來的技殊,接著說,“哼!捕妖人,隻怕你這次是有來無回了!”
話音剛落,那男子右手微微一抬,便見一道金黃色的細如盤絲般的線條迅速竄出,不消一瞬,技殊便一聲悶哼,開始極力掙紮起來。我再一看,他身上已被一圈金色細絲牢牢縛住,任他用力扭動身子,那細絲隻像是越來越緊,感覺他的臉也因為身體的壓迫整個脹紅了。
如緣在一旁看著,說不上來是怎樣的神情,卻目光閃爍著,一語不發。
“走吧!與我去見族長!”男子厲聲喝道,又再次瞥了如緣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但這一眼,卻讓如緣收起了剛才肆無忌憚撒嬌的勇氣,隻低著頭,乖乖按著他的話,在他後麵一步步跟著向前。
男子走著,技殊雖然極力掙紮,卻不受控製一般,仿佛被什麽人拖拽著也跟著向前走著。他的眉頭緊緊皺到了一處,看似很痛苦一般。
而那男子走了幾步,卻略測過頭來。頓時,我隻覺得一縷寒氣襲來,我立刻明白,他的目光已經投到我的身上,想是讓我也跟著。
我轉念想著,此時我已受傷,硬要擺脫他幾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剛才他對如緣的態度,想必也並非是決絕之人。如緣既然順從了他的意思,或許心裏也知道他並不會害自己身處危險當中。如今,也隻有隨著他去見九尾狐族族長了。
不多一會兒,身邊的樹叢顯得稀疏了不少,但昏暗並沒有因此的有所改善,雖然神女的靈氣隨處可現,而且越來越強,但仍舊望不見真正的藍天。神農當真是以神力開辟出了一處新的空間,隻可惜,即便是神力,也始終及不上自然之力,所以這樣的空間,永遠都是有缺陷的。
“子桑叔……”
如緣忽然停下了腳步,聲音也弱了下去,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她的膽怯。
哪知那男子聽見如緣的呼喚,轉過頭來,竟是一臉的笑“丫頭總算知道怕了?”
“外公他……”如緣依舊怯生生地杵在原地,挪不動步子。
“放心吧,我什麽都未曾告訴他!”男子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如緣的頭。
如緣這才鬆了一口氣,我心口懸著的石頭也瞬間落了下來。
“那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外公竟沒問什麽?”
“我隻說你這丫頭又不知到哪鬼混去了!你倒說說,你是如何出了這靈芝禁域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這樣出去了啊!”
男子聽了如緣的話,倒是略沉思了一下,將目光轉至技殊身上,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是因為他?”
此刻的技殊已經從恍惚中緩過神來,也不再試圖掙脫身上的束縛,隻是因為我們都停下了腳步,他也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神情很糾結。看我們都看著他,他也隻是微微抬了抬頭,我似乎見他額頭上的皺褶又深了幾分。
如緣對他依舊是同樣的態度,輕輕“哼”了一聲,隨即便轉過眼去。但我隱約覺得,她卻不似她姐姐那樣痛恨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我暗自揣測著男子話中的含義,卻不自覺地聯想之前如緣給我說過的巫山神女的傳說,但仍舊沒辦法找出其中的關係,隻是此時男子忽然提到了技殊,我才開始細細看向這個滿麵滄桑,始終被內疚和族群仇恨所縛的捕妖人。我雖隱隱猜到了他來此的目的,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如緣能出靈芝禁域會與他有關。
“也罷,一切等見了族長再論吧。丫頭可別說錯話啊!”男子再次叮囑如緣,然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我和如緣緊隨其後,自然,還有被縛住的技殊。
周圍的草木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許多看似淩亂卻有像是被人雕琢過的碎石,碎石深深淺淺插入泥土當中,卻偏偏圍出一條路來,倒像是刻意修建的圍牆。這條路蜿蜒曲折,到處都是彎道,似乎不管怎麽走都沒有辦法看到拐彎過後的方向。路並不寬,但我們四人錯落地走著,卻也不覺得擁擠。
也不知繞了多少彎子,眼前忽的豁然開朗,那些亂石圍牆也蹤影全無,在我們眼前的是許多更大的石頭。而有趣的是,這些石頭似乎都是中空的,有的石頭上甚至還有一個一個黑漆漆的窟窿,但要說窟窿裏是什麽,卻又什麽都看不清楚。許多石縫中參差地長著一些奇怪的植物,都是先前在林子裏未曾見過的。那植物煞是奇特,竟長著黑色的枝葉,葉片也細小得很,如針刺一樣。看那顏色,像枯死了一般。但要說它已經枯萎,卻發現每一棵都在石縫中挺得筆直,隱約還有一股靈氣透出,倒像給那植物身上裹了一層薄霧。這植物散發出的氣息,與之前林中草木的相似,但卻又有所不同。雖然不多,卻讓人不自主地一眼就望見了,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怎的,我對這植物莫名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又或者,是一種本能的敬畏,總覺得應該敬而遠之。我猜想著,難道這奇異的植物,也是九尾狐族將此處的草木改造而成的嗎?
如緣再次停下了腳步,而那個複姓子桑的男子也停了下來,正對著這石林中最大的一塊石頭。
如緣低聲對我說“我們到了。”
gyu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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