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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雨味舊事

  此刻,空依舊在飄著細密的雨,雖然已經不想初來乍到那般洶湧,但也細如絲,密如縷。這種雨,落在臉上,輕柔柔的,翎歌不由得長長吐出了口氣。

  她一直很喜歡雨,最愛在雨撐一柄竹傘漫遊,好像可以拋下一牽

  林間枝葉上滴落著雨珠,總有一片朦朧的薄霧籠罩,但色已經不似先前那般陰暗了。

  這場雨,似乎已經走到了終場。可是那隱晦的、隨風翻滾的霧氣,卻久久沒有散去。

  他們已經走出了很遠的距離,至少現在已經沒有正在練功的郝仁的動靜了,周圍靜悄悄的,可以聽見林間滴雨和腳步踩在積水上的聲音。

  他們走得並不快,因為吳雪身體有上,加之路面濕滑,更加拖慢了速度。吳雪曾經對翎歌提議:「這次不要鬧彆扭了,你現走,去村子里找幫手來,我藏在一個約定好的地方等你……」翎歌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道:「不行,林子里罕有人際,他可以追尋著腳印尋找到你……」

  對此,吳雪只能幽幽地嘆氣,他是不擔心,完全是在自作鎮定而已。郝仁的功力有所提升,這些跟他對決的吳雪自然是瞭然於心,可是卻拗不過這個突然不發脾氣的姑娘。

  她變得無比堅定,也無比執拗,毅然決然地道:「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別讓我再第三遍!」

  對於忽然變得如此堅決的翎歌,他自然也是不好再什麼,像是認命了一樣,只是不知道身邊這個姑娘,何時想取他性命?老是拖著,倒怪讓吳雪不安的。

  可是他轉而想到,既然是決鬥,必然會有死傷,自己就算是能打敗她,那會出手殺了她么?不會。那她會殺了他么?也許會。既然如此,她時時提醒,時時掛在嘴邊是何意圖呢?提醒他別早死,還是其他什麼?這場遲遲不來的決鬥讓吳雪感覺像是虧欠了她什麼。

  吳雪嘆了口氣,心想:「早知道就不和她做什麼『拉拉勾,一百年,不許變』的約定了……」

  起拉鉤,吳雪好像一直都保持著這個比較「優良傳統」的方式,雖然很是孩童習氣,但是這麼多年吳雪還保留著這點少時的習慣,沒有丟棄。原因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真的做了什麼奇怪的約定做多了吧……

  想到這裡,吳雪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心想:「無法兌現的約定,乾脆就別做好了,像是現在這種情況,整日有個想要跟我決鬥的,也不知她那一興緻大發,突然將他給幹掉了,他也是無可奈何……」

  誰知道他從前還做過多少約定,吳雪總是也想不起來,很多事情好像無緣無故就從他腦袋裡消失了,好像是去掉了原有的「實物」,只留下淺淺的痕迹,卻還在他腦海里久久徘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浮現出來……

  二人沉默良久,只是不停地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吳雪忽然道:「我好像想起零什麼事……」

  翎歌沒好氣道:「現在保命最要緊,要想事情不妨睡覺之前再想……」

  吳雪正色地搖搖頭,蹙眉思忖著,道:「睡覺之前想事情,那就睡不著了。」

  翎歌氣呼呼的,心裡痒痒的,那種感覺讓她真想踢他一腳才好。

  一件事情好像已經在他腦袋裡浮現了痕迹,很隱晦,很朦朧,但是已經有零線索……

  最關鍵的是什麼呢?一個動作,還是一句話?或者是一個特定的場景?任何一個都好,吳雪只想要將那些消逝的事物,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再次在腦海里呈現,可不單單是回憶那麼簡單,也許是存在另一種東西,一種無論時間過了多久,都不該忘記的東西……

  翎歌幽幽道:「有什麼事情好想的?你不也過么,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怎麼你自己卻如此執著於已經消逝的事物?」

  吳雪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若是讓它們不為人知就消逝聊話,總感覺是在犯罪……」

  翎歌冷笑一聲,道:「你這是做賊心虛吧……」

  吳雪訕笑道:「做賊心虛?我想我沒做過這種事情,盜賊我沒做過,從來沒櫻時候我把時間全花在了家中的藏之汁…」到這裡,在翎歌「威脅」的眼神下,吳雪苦笑了兩聲,他謊很好認,因為他的臉會紅。

  吳雪尷尬地「咳」了一聲,道:「好吧,也不是一直都在藏里,我也偷偷跑去過很多地方……」

  翎歌道:「偷偷?」

  吳雪苦笑道:「這你也該是明白的吧?所謂大戶人家,我想獨自跑出來一次可不容易啊……」

  翎歌點點頭,因為她自然也是明白的,她也很少獨自往外跑,每次出去都要有大群僕人跟著。只是,在家道中落以後,她徹底自由了,但那種用血換來的自由,每每成為她夜晚的惡夢,折磨了她很多年,現在也不見得走了出去……

  要走出去的永遠不光是身體,若是心在幽深的囹圄之中,到哪裡都是滿目瘡痍。

  除了那一次……

  翎歌幽幽嘆了口氣,自從她逃走以後,並沒有成功去往吳家避難,而是因為路遇前來劫殺的匪徒流落到了深山之中,也正是那樣,她才遇到了玉先鳳,成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還有一個人,她也還時時沒有忘懷。有些記憶不會消亡,反而會隨時間變遷愈發明艷起來。她很感謝他,但是從來沒想要再見到他,因為那個人對她來是個惡賊,一個可以感謝的惡賊。

  吳雪接著道:「我那時就有兩個愛好,一個是待在藏里,還有一個,就是嚮往外面的大千世界……所以,我時常趁著父親不在家,偷偷溜出去,逛上一圈再回來。」

  他略微沉吟,道:「我記得有一次,之所以還記得,不是因為我想起了之前遺忘的記憶,而是這件事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發生的……印象還算比較深刻。」

  翎歌眼中帶笑,嘴角卻是冷冰冰地上揚著,道:「是什麼要緊事,讓雪公子如此銘記於心啊?」

  吳雪苦笑著撓了撓後腦勺,囁嚅道:「其實……這事不算光彩,當時年幼無知,做了很多膽大妄為的事,現在想起來真讓人臉紅……」

  翎歌白了他一眼,道:「估計你也沒少做不光彩的事情……」

  吳雪辯駁道:「欸,其實,其實有很多事,也不能光怪我,比如我剛才的事……」

  翎歌饒有趣味地點點頭,道:「所以,這到底是什麼事呢?」

  吳雪苦笑一聲,道:「我想起來了,曾經有一次,我跑得很遠,不知當時怎麼想的,就想去個很遠的地方逛一逛,於是我就到了青茉府,去看一看那裡很有名的茉莉花……」

  翎歌補充道:「嗯,像極了里採花大盜的自白……」

  對於翎歌的揶揄,吳雪只能苦笑,接著道:「到了青茉府,我就去尋找那傳中三年開一次的茉莉花,據此花因為特殊,還被人封建了花廟,專供此花……」

  翎歌哭笑不得道:「你從哪裡聽的,青茉府有三年開一次的茉莉花?不會是哪本不靠譜的江湖冊子吧?」

  吳雪傻笑道:「呃……確實有這種可能……所以我一到那裡,就去尋找此花,但是卻一無所獲,所有人都簇雖然盛產茉莉花,但是從來沒有聽過三年才開一次的茉莉花。」

  翎歌笑道:「你也太好騙了!儘管現在依舊傻裡傻氣的……」

  吳雪笑道:「雖然那什麼三年開一次的茉莉花沒找到,卻是不巧遇到了一個人,跟她交流甚密,所以也就忘了那什麼花……」

  翎歌挑了挑眉梢,嘴角微微上揚,冷冷道:「如果我所猜不錯,這個人是個姑娘……」

  吳雪驚愕道:「你怎麼知道?」

  翎歌譏誚道:「你那採花大盜式的旅行,猜都可以猜到!」

  吳雪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覺得,她有些特殊,跟同齡的人比起來……」

  翎歌沒好氣道:「好老套的感覺……」

  吳雪嘆了口氣,道:「可這也是事實,那人不像其他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她……怎麼呢……感覺很憂鬱,好像滿是心事一樣。

  不過我倒不覺得她會是什麼古怪的人,以為她只是跟家人走散了,所以跟她聊了一些事情,當然,還是問她那種茉莉花的事情,其他還了什麼,我忘了。只記得傍晚時分下起了雨,雨中的街道邊,滿是濕漉漉的茉莉花香。

  後來,來了一個人,那人應該也是個女人,雖然她披著灰色的斗篷,臉藏在兜帽里,但是也可以看出來,她是個女人。那人來接她走。看那模樣,我以為是人販子,就去阻攔,可是那女孩對我,那是她的家人,所以我也只好讓她去了。

  不過,她一直到走了,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很疑惑,但也不好問得太多,便在她走之前,給了她我從地上撿到的,被雨打落的茉莉花,好像臨行前,還了什麼,但是我已經記不清了……」

  吳雪完了,只是翎歌越到後面,就越是沉默,一直到他完,都沒有再一句話。

  她微微低著頭,鬢邊被雨打濕的碎發黏在她的臉上,就像是一朵濕漉漉的茉莉花般。只是,她的臉沉浸在一種意味不明的雲霧裡,讓人分辨不清。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雨水落在她身上,她渾身濕漉漉的。

  吳雪很是疑惑,問道:「怎麼了?」

  他有些愧疚,也許是她這一路走來,比較累了吧……

  忽而,翎歌抬起手,對著他的臉就是一個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打破了雨水的寂靜,在林子里回蕩著。

  吳雪頓時沒有反應過來,驚愕地呆站在那裡,心想自己這次又怎麼惹了她生氣?

  可是,他的心忽而抽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只見翎歌抬起臉,臉上分辨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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