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接

  吳雪彷彿做了一場噩夢,如同惡魔低語般的隻言片語在耳邊盤旋,如同地獄般光怪陸離的零碎畫面在腦海里浮現,轉而又消失不見。他陷入了渾渾噩噩的夢魘之中,無法醒來,他的身體,他的靈魂被捆綁,想要發泄,但是又無處可尋。

  很多東西和念想就在這樣短暫又破碎的片刻消散,想要捕捉,很快就如同流星般劃過漆黑的夜空。

  而當吳雪醒來,卻見到面前幾張充滿了疑慮的面孔,他迷瞪瞪地瞧著面前那幾人,只是長長嘆了口氣。

  三花姑娘笑道:「你們看,他在嘆氣。」

  方玲玲撇撇嘴,說道:「還能嘆氣就說明沒事。」

  蘭兒也已從驚嚇中醒來,此番見到吳雪醒了,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可算醒了……」

  三花姑娘笑嘻嘻道:「雪公子?」

  吳雪坐起身,迷茫地回應了一聲,說道:「我醒了,是夢,太好了……」

  方玲玲說道:「什麼東西,是存在於夢裡,又很美好呢?」

  三花姑娘笑道:「那一定是一頓美餐!」

  她今天只吃了一點乾糧,肚子已經快餓扁了,所以便認為若是真有美好的夢境,那一定也是美食天國。

  可吳雪並不是做了這樣一個夢,夢裡沒有咀嚼的律動和舌津垂涎之時的快感,只有疲憊不堪和失魂落魄。

  過了好久,他才緩過神來,四下里看了看,只見翎歌也在另一邊熟睡,看著她安然入睡的模樣,吳雪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三花姑娘笑問道:「雪公子剛才是怎麼了?怎麼滿口胡話,什麼神啊鬼啊之類的,也不知做的什麼夢,竟然教你如此驚恐……」

  吳雪只感覺疲憊不堪,他揉了揉疲憊的眼睛,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好像是中計了……」

  蘭兒說道:「幸好……幸好……雪兒哥哥沒事吧?」

  吳雪搖搖頭,喟嘆道:「沒事,沒事的,只估計是有人在現場撒了類似蒙汗藥之類的東西,教我暈了去……」

  三花姑娘笑道:「哦?是嗎?看來雪公子的身體,還不如翎歌姐姐!」

  吳雪有些不解,笑道:「怎麼?」

  方玲玲抱著雙臂,說道:「是翎歌姐姐拖著你回來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於是,他便感覺有種東西在無聲無息之間潰敗了,暢通無阻地潰敗感盈滿心頭,讓他無比沮喪地接受現實。無比殘酷的現實,卻又無比動人,讓每個人對此嗤之以鼻,卻又心嚮往之。

  現在,問一問自己,吳雪心想,自己究竟需要的是什麼,或者,他內心究竟喜歡什麼。他不知道。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喜歡什麼,亦或究竟想要什麼,但是他很明確自己厭惡什麼。

  當他想要揮散心神,去體悟這個世界時,便會突然發覺,何須每個人都去了解?他們有太多的共同點。儘管每個人都宣揚著個性,但是總結下來,就是毫無個性。這是一個極其自負,又極其平庸而不自知的江湖。

  只要他把心神內斂,深入自己還未探究的內心深處,總能找到和這個江湖的特徵類似之處,無一例外。所以他不苛求得知一切,因為他感覺乏味,像是爛掉的蘋果,鼻尖全是這種腐敗而甜美的氣味。所以他開始退卻,情不自禁地退後兩步,而不是敞開心扉,去夢裡相迎。

  氣味,黑暗的林子里,有一種奇妙的氣味,攝人心魄,教人著迷,夾雜著癲狂的吸吸和蒸蒸寒寒,一瞬間,空氣和草地都變得泥濘起來,這個世界宛若沸騰的熱鍋,吳雪這隻螞蟻想逃,可走到哪裡都是一樣。

  螞蟻無法逃脫自己的宿命,它們的身軀太小,禁不起摧殘,肢結腦袋已經飽經滄桑。那麼成千上萬的螞蟻呢?它們會不會讓千里之堤潰敗?然而它們早已經麻木,人類的一些餌碎,便可以使之爭搶不休,今日你死,後天我死,代代相替,輪迴不止。

  如何維繫一個平衡?平衡。讓自己的身心平衡,而不再輕分簡單的孰輕孰重,他需要一種極其沉重的考量,像一個碌碌無為的苦行僧,像一個虛無的修道士,為了片刻之寧靜而修行,為了往世之彼岸而輾轉,將思緒一一托舉,如同水面的田田荷葉,微風拂絮,卻不是陽春三月。恰似嚴冬,冰雪風霜,漫無邊際的雪原,凍結希冀和期待,只有顫巍巍的小花,冰凍的小花,在做著春天的夢。

  於是,夢醒了,卻是另一個異鄉。

  美好需要人手來創造,它們都已經擺在了面前,成為什麼形狀,全由自己來塑造。就像是面對原石發獃的雕刻大師,正在想著那一尊繆斯究竟如何。就像是文本作者,正在思索著,怎樣才能將人物表現得真實。

  我非我,只有將自己置身事外,彷彿才能找到真實的自我,其實也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體驗罷了。

  鼻尖瀰漫著香氣,可這個香氣無法引出他任何美好的遐想,唯有瀕臨敗壞的腐爛氣味。

  他感到窒息。事實本不該如此。他無數次這樣對自己說。可有種東西卻在將其大肆宣揚,宣揚其無罪,宣揚其美好,但吳雪極為反感,因為他覺得愉悅反而讓自己的內心更加猥瑣。

  可此事本該美好無比,是的,它本該美好無比,可卻令他作嘔。但是他已經無能為力,他開始潰敗,千里之堤開始崩塌,因為他屬實也不小了。

  這一刻,他忽然相信神明了。吳雪不斷地祈求著,像是受盡酷刑者。只有對現實已經無能為力的人,才會可憐巴巴地去祈求神明的庇佑。

  他的腦子壓著一塊石頭,思緒已經僵硬固化,是的,他的腦子裡唯有一個願望。無比真摯又無比原始的願望。

  但是他無比想逃,他竟然開始畏懼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一刻,吳雪忽然明白了過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真情實意,那就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發泄,而發泄是永無止境、貪得無厭的。他咬緊牙關,接著便對著自己的腦袋狠狠捶了一下,內力更是毫無保留,一下子將自己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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