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南下風光
張節陵抱怨著,扭了扭腰,聽著磕巴磕巴脆響。
他活動的方式很是奇特,動作幅度很大,幾乎超出了人體能扭曲的極限,可他偏偏做到了,還很輕鬆。
張節陵瞧見蘭兒一臉怪樣,便說道:“怎麽,你也想練一練?”
蘭兒連連搖頭,道:“我可不敢,我怕把腰給扭斷了!”
張節陵歎了口氣,道:“可惜了,這陰陽祥和功可是一大修身養性的好法子。不光能延年益壽,還能青春永駐。”
蘭兒似乎有些心動,他接著說:“不信?你們猜猜我多大歲數了?”
吳雪笑道:“道長大概三十五六差不多吧?”
“錯,貧道已經快五十了!”
吳雪有些吃驚,他看著張節陵的臉,雖然長相很是奇特,更別說賞心悅目了,單從年齡上分析,也最多不過三十五,哪裏看得出快五十了?
蘭兒道:“又吹牛!”
張節陵無奈搖搖頭,歎息道:“唉,這麽好的功法無人問津,恐怕終有失傳的一天啊……”
蘭兒小聲問吳雪:“這道士說的靠譜嗎?什麽.……什麽功?”
吳雪笑道:“陰陽祥和功。”
蘭兒道:“就是這個,你聽說過?”
吳雪道:“聽說過。”
蘭兒道:“真有這麽神奇?”
吳雪笑道:“真有這麽神奇。”
於是蘭兒就去纏著張節陵讓他傳授功法,吳雪看著她忙亂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他看著開闊的江麵,向著南方駛去。江上千帆過,長風一葉傾。他們已經行駛了三天。
三天前,他們從水路逃出英璃城,遠遠看去,英璃城已經被周圍趕來的官兵層層圍住。若不是遊天星提議從水路走,恐怕就算是有張節陵和遊天星這等高手,也難以突圍。
這是一艘貨船,高大雄偉的船身載著滿滿當當的貨物。老板是下遊臨江城的人,常年南北往來通貨行商,從這氣派的船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家世如何。聽船上的幫工說,這樣的船,老板足足有十五艘。
老板姓周,名緒,大概在四五十歲左右。精氣神十足,腳步輕健,笑嗬嗬的,倒是讓人感覺有點和氣生財的意思。就算如此,也難掩人到中年的體型。他已經不再年輕,雖然穿著寬鬆的衣服,但也還是可以看出來,他身體已經有些臃腫了。他對人也很謙和,就算是對自己的下手,哪怕是一個最低賤的雇工都很好。這也可能就是吳雪他們能順利登船的原因了。
一天傍晚,眾人在甲板上吃過晚飯後,吳雪曾問過他:“為何周老板要親自跑船?”這些事,交給下手就足夠了。而大部分跑漕運的商人都不親自運貨,親自運貨的基本上都是小船幫的小業主。
跑商不是易事,各個商幫因為利益衝突而大打出手的情況比比皆是,而就此情況來看,周緒周老板完全不必親自前來。
對此,周緒的回答是:長年安安穩穩的日子都讓自己開始變得麻痹大意了。
吳雪深以為然。
周緒有些醉了,有朋友來,自然是要喝點酒的。對於商人和武林中人來說,他們都是需要朋友的。他說了很多年輕時候的事,大部分都是他如何從一個江邊船幫的小跟班到今天家大業大的往事。
當晚,船隻依著微風飄蕩在江麵,江上點點漁火,天穹是一種深邃的墨藍色。眾人喝完酒,就去歇息了,遊天星要去看著宋義,張節陵要去照顧那昏迷的兩人,就都先離開了甲板。
吳雪和蘭兒沒有喝酒,加之他們也沒有什麽事情要做,就留在上麵閑聊著。
夜晚微涼,江上的風有些微腥。滿天繁星,不由得會讓人想起前塵往事。蘭兒眼眸迷離,慵懶地支頤在船舷上,看著兩岸悠遠的燈火。
吳雪活動著麻痹的筋骨,不光中毒會讓人渾身發麻,久坐同樣也是。
夜晚很是安靜,浪花朵朵,流水淙淙,發出清脆的聲響。
蘭兒的聲音從微風中傳來。
“雪兒哥哥,你的手好些了嗎?”
吳雪笑道:“好多了,你看,這不好好的嗎?”
雖然打著夾板,他還是輕輕活動了兩下手指。還是有些疼。可他不想讓別人擔心。
蘭兒一直沒有表現出悲觀之色,也沒有太多提起關於他手的事。因為他的手,就算是康複了,也可能再也無法運功。她努力笑著,因為不想讓吳雪擔心害怕。
可吳雪也是如此。這隻手的事,對他來說如鯁在喉,雖然不是什麽大問題,廢了也就廢了,還有一手也同樣可以運功。但就是如此輕描淡寫,才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蘭兒拿起他的左手看了看,他的手似乎有些淤紫,夜晚的燈光有些幽暗,她換了一個角度,還是如此。
她驚異道:“欸,這是怎麽回事?”
吳雪道:“怎麽?”
蘭兒道:“不是陰影呀……”
吳雪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手,良久,也是一疑,苦笑道:“我的手怎麽變紫了?”
蘭兒道:“是不是淤血?”
吳雪道:“不對啊,沒有脹木的感覺。”
說著他活動活動手臂,也還是靈活自如。
這時一聲音說:“那是用了特殊的藥的緣故。”
二人看去,卻是遊天星從陰影裏走出來。
他洗完澡換了一身輕薄的衣服,腰間斜插著那根黑色龍紋的盤龍骨,就好像他們永遠不會離開彼此一樣。一人一骨,相依為命。
蘭兒道:“這張老道給吳雪用了什麽藥。”
遊天星笑道:“自然是治病的藥。”
他走過去,看了看吳雪的左手,說道:“他倒是挺舍得。”
蘭兒有些不解。
遊天星道:“你可聽說過紫雲結?”
吳雪想了想,說道:“一種草?”
遊天星點點頭,道:“一種生長在沙漠裏的草。”
這蘭兒就比較了解了。她“欸”了一聲,道:“這是紫雲結?”
這種草,葉紫花白,所以叫做紫雲結。隻生長在炎熱幹旱的沙漠深處。那裏人跡罕至,是生命禁地。不光生命極短,而且還有野駱駝以此為食,所以得到一兩株——哪怕是已經枯死的成草,都是天公作美。
蘭兒在大月國市場上見過兩株已經枯萎的紫雲結,但那也隻是見過,並沒見過此藥用在人身上是何症狀。
觀之吳雪的左手,就好像是中了毒一般,皮膚淤紫,就連指甲裏都變成了紫黑色。
蘭兒道:“這.……這不會有毒吧?”
遊天星道:“確實有毒,可是毒性較為溫和。最為奇特的是,它的毒,能解別的大部分毒。”
蘭兒道:“不會對身體有副作用?”
遊天星道:“此草除了毒性,還有就是可以生骨結筋,用在雪兄弟的身上正合適,也可以根除宋義的毒。但是這種毒是部分性的,並不會順著血液蔓延。也就是說,它隻會讓他的左手有毒,其他的地方不會有毒。”
這下蘭兒才稍許放下心來。
遊天星喝著茶,看著船邊的夜色,若有所思。
宋義自從那天被張節陵擊潰後,整個人也似乎奔潰了。他一直呆呆怔怔的,眼中無光,好像隻剩下一副軀殼。到了船上後,除了正常生活作息,他就隻是坐在屋子裏對著那扇小小的窗戶發呆,看著外麵的光。那是一種讓人看不透的光。
遊天星倒是省了很多麻煩,可以把他安然帶回青鱗島。而麵對宋義的,恐怕是島主嚴苛的律法。
夜半,船上除了值守掌舵的人,大部分都已經睡去了。
春天令人懶洋洋的,夜風有些微涼,倒是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張節陵這些日子過得很苦。因為他必須得照顧兩個男人,兩個隻會睡覺的男人。他們到現在還是沒有醒。他每天給他們輸送真氣,以填補他們如同器皿一般的軀體。
他自嘲道:若不是老道內力深厚,恐怕都要被你們兩人給榨幹了。
今晚,他難得可以悠閑的喝點酒,所以他喝了很多酒,喝個酩酊大醉天昏地暗。
他躺在船樓的屋簷頂上,一隻腿垂下,悠閑地搖擺著,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醉眼惺忪,遙望銀河。
張節陵唱完一首換下一首,越唱聲音越大,越唱歌詞越下流。
蘭兒聽了,臉上一紅,罵道:“這牛鼻子發酒瘋,怎得唱這些紅檻青闌的曲子。”
遊天星笑道:“老道長怕是孤獨半生,寂寞難耐。”
三人哈哈齊笑。
張節陵心裏很苦,自己就跟男人有解不開的緣,似乎跟女人就沒有緣。
眾人都說他是個瘋道、癡道,殊不知他就隻是個貧道。清貧敝衣,煢煢一身。難得有幾個好朋友一塊喝酒,他怎麽能不喝多呢?
而喝多了,是管不住嘴的,自然也是想唱歌的。所以他把原先聽來的曲子全部唱了一遍,記不住詞的就胡編亂造,以至於各種市井流傳的下流話也編了進去。
他扯著嗓子唱到:
“三月來,桃花開。我摘一朵送妹妹,妹妹笑,春天鬧。貓兒撓,心兒跳——”
他的歌聲雄渾有力,還夾雜著絲絲淒絕猥瑣的笑。歌聲在江麵上傳開,以至於江邊靠岸休整的船隻接連亮起了燈火。
於是有人喊到:
“大半夜的不用睡覺啊!”
“貓叫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