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僧一道
吳雪一愣,隨之笑了起來。
原來他們還真的認識,不光認識,還是老交情了。
這下吳雪終於明白,為何張節陵不顧一切也要進到這個寺廟裏了,原來他是思兄心切,等不及了。
惠悲大師玩味地看著張節陵,說道:“你們怎麽在這個時候跑到雲響寺的?”
張節陵擺了擺手,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隻是旅途途經此地,正好來見見老友。”
惠悲大師略微沉吟,歎道:“昔日你我在武林大會上叱吒風雲,隻沒想到,這一別竟然十年過去了。”
吳雪這下才稍微安下心來,有了可以信任的人,此人還是雲響寺方丈,先前那種緊迫和恍惚的感覺才消散了。
張節陵卻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想想十年前,卻還如在眼前。那時候我已經快六十了,你也差不多了吧?”
惠悲大師笑道:“今年我已經快七十了。”
吳雪有些驚歎,原來大師是不分年齡的。兩個耄耋老人居然能在武林大會上叱吒風雲,說出來都會讓人不由得佩服。
張節陵無奈道:“十年前的武林大會,居然沒有一個年輕人能站出台來,反倒是教我們兩個老家夥出風頭了。”
惠悲大師笑道:“多給年輕人一些發展時間,沒準以後就會一鳴驚人。”
張節陵歎道:“十年複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觀之當下武林,老一輩名宿正在消亡,而遲遲卻不見來者,如此下去,恐怕會斷代啊!”
惠悲大師哈哈一笑,說道:“想不到你依舊那麽杞人憂天。”
吳雪這才看到另一個張節陵,一個不插科打諢、酒精成癮的武林名宿。他突然感覺到,對一個人的刻板印象會讓人產生很大的誤解。
他對張節陵有些刮目相看了。張節陵似乎感受到了吳雪的目光,往後一縮,笑道:“你怎麽這樣看著貧道?我又不是大姑娘。”
惠悲大師笑道:“小夥子對你刮目相看了!”
吳雪一怔,心想自己神情並無太多流露,他怎麽會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內心?
惠悲大師略帶笑意,細細端詳著吳雪,不知怎麽的,被他這麽看著居然沒有不舒服的別扭感,反倒是有股暖流劃過心間。
這種感覺很獨特,你知道有這麽慈祥悲憫的眼神的人,他怎麽也不可能是一個壞人,隻能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人。吳雪好久沒有感受如此善意的目光了,他心中一抽,居然有點想要落淚。
張節陵哈哈大笑,說道:“這小子倒是有點天賦,若是肯走正道,後日也定當有所建樹。不過他心智太過純實樸貞,恐怕在現在的江湖上會吃大虧,這不,他走到哪似乎都很倒黴,總是能招來厄運。”
吳雪心中氣悶,卻又笑了起來,說道:“你這老道士,胡言亂語,我難道是災星不成?”
惠悲大師和張節陵齊聲而笑。
惠悲大師笑道:“若真是如此,也不必在意。事情的發展自由定數,有時候是由不得自己的。這不,若不是小兄弟,我們老友又怎麽能在聚首呢?”
隨後,他轉而說道:“這小兄弟身上似乎有些道家內功在,不知是不是道兄的傳人?”
張節陵擺擺手,道:“你知道我的,我從來沒有收過徒弟。在正一的時候不收,現在浪跡江湖也不可能收徒。”
惠悲大師略微笑著,看著吳雪,說道:“這小兄弟身上還有幾股奇怪的內力,似乎除了道家,還有如夢,嗯……還有點關外的功法。”
吳雪一怔,如果先前隻是驚奇,現在就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居然隻是看著,觀察人的氣息,就可以看出他體內的內力組成,實乃奇人也!
吳雪道:“玩晚輩有些機緣,巧得前輩們指點一二,隻不過晚輩學藝不精,恐怕隻會折辱前輩之名。”
惠悲大師哈哈一笑,看了看張節陵,說道:“難怪你會對這個小兄弟如此用心。現在能還有這樣多禮知謙的後輩可不多了。”
天才總是驕傲的,但驕傲的不一定是天才,也可能隻是自尊心挫使的掩飾不足的狂妄罷了。
令吳雪疑惑的是,身為老一輩武林名宿,甚至這些門派還參加過對於如夢教的討伐,為何得知自己身懷魔教功法卻沒有勃然大怒呢?
他真的有些疑惑了,他搞不清這些高深莫測的前輩們到底是怎麽看待如夢的,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麽看待自己的。但是對於吳雪來說,隻要不把他當做是一個魔教小魔頭就行了。
張節陵卻無比玩味地笑了,看向惠悲大師,淡淡說道:“你可知道這個小兄弟是何來路?”
惠悲大師笑了笑,語帶清風,說道:“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何必分得那麽清呢?”
可張節陵卻是一笑,說出了幾個字。
“他就是吳家的小公子。”
“什麽?!”
惠悲大師已經不像之前那麽語帶機鋒,閑情自若了。他聽了張節陵的話,立馬蹦了起來,一臉驚恐地看著吳雪。
惠悲大師喃喃道:“你就是吳家的小公子?!”
吳雪有些莫名其妙,怎麽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是那麽驚愕,就好像是活見鬼了一般。
他回了一禮,說道:“晚輩正是吳家吳雪。”
惠悲大師變了神色,那神色沒有絲毫惡意,相反的,看起來卻讓人覺得似乎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他臉上已經沁出了冷汗,在屋子裏不斷踱著步子,團團轉。
吳雪覺得莫名其妙,張節陵覺得理所當然。
張節陵玩味地笑著,看著這個老友如此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可不像是一代宗師該有的風采。”
惠悲大師卻突然停下慌亂的腳步,跑到外麵看了一圈,確保窗外無耳後,把門窗禁閉起來。
他這才安心稍許,抹了把冷汗,勉強笑道:“你個老小子,把這麽,這麽獨特的人帶在身邊也不老早說一聲,害得為兄毫無防備,教雪公子看了笑話。”
張節陵哈哈大笑,說道:“這不是給你一個驚喜嗎?”
惠悲大師苦笑道:“這也太過驚喜啦!老頭子沒有幾年活了,你還要嚇死老朽嗎?”
吳雪聽見他稱呼自己的字眼已經變了,變成了“雪公子”。他感到莫名其妙,為何所有人聽見他的名字都是如此神情?難道自己真就是一個禍患嗎?
看到吳雪有些疑惑,有些沮喪的神情,惠悲大師安慰道:“雪公子,幹嗎露出這樣一副神情?後麵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呢!”
吳雪苦笑道:“我寧可不麵對這麽對事。我們一路來已經遇到了太對稀奇古怪的詭異事,不想再遇到了。天下無禍便是福。”
吳雪現在能想到的隻是“無禍”,這種說法隻是對於他自己的願望,隻是希望那些麻煩事離自己遠一點,可他終究會明白,這種想法是欠缺的,短淺的。
惠悲大師略微一怔,轉而笑道:“好一個天下無禍便是福。隻是年輕人應該把目光放遠一點,這樣才能有可能有所建樹。”
這些是吳雪當下難以考慮的,現在的他想不到,往後回憶的時候才能響想起的。這些都成了他之後響想起會露出微微一笑的事情。
惠悲大師這下明白張節陵為何要把他帶在身邊了,但他也有個疑惑,他真的不怕整個武林與之為敵嗎?!
但從張節陵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猶疑,隻是一如既往地充滿好玩的意味,就好像他是個老頑童,要教整個虛偽的武林蒙羞才好!
吳雪剛想開口問起自己幾個最想問的問題,但惠悲大師卻對他說道:“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有些事情的真相雖然已經藏匿,但總是有蹤跡可尋,又何必一次分清呢?來日還長,現在都了解了不一定是好事,等你羽翼漸豐之時再考慮吧!”
吳雪苦笑一下,心想他又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於是沒有開口。
對於過去,雖然他依然很是懷疑——那些事情的記憶猶如破碎的蝴蝶翅膀,絢麗卻七零八落,卻又充滿了秋天凋謝的詩意。但是他已經不再那麽執著了。
這種對記憶的執著正是對詩意最好的理解。所以,有些“詩人”沒必要有感而發就動筆寫些似是而非的詩句,水平不說,還鬧笑話,教後人看笑話。
若是記憶足夠美麗豐滿,那就是人能推敲出來的最完美的詩句。
有些事情無可奈何,記憶雖然美好,但是卻是隻能回憶的東西。那些殘破的碎片猶如打碎的鏡子一般,每一塊尖銳的碎片都反射著曾經的麵容,和他一同動作,一同回想。
他不想被這些碎片傷到,所以隻能回避,但又充滿好奇和希望。
若是那些碎片能夠拚湊起來多好?可這也終究是吳雪的幻想。
對於過去,他腦子裏滿是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事情,真真假假,他已經難以分辨其真偽。
但若是能讓人對於過去,甚至未來依舊可以前進的虛假記憶,稍微寬恕一點自己又有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