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痛腳連好腳
根據鄭雲奇的交代,巡視組經過認真查證,原鬆山縣在修建各鄉鎮、村社的公路工程中,采取以少報多、欺上瞞下的方式,在溫晨軍的默許下,通過辦公室主任鄭雲奇的親手操作,多報公路裏程一千一百二十千米,多報民工工時五百二十六萬個,僅按每千米水泥路國家補助八萬,每個民工工時國家補助八元計算,就有一億四千萬左右的資金不知去向。
溫晨軍攤上大事了。
聯係到以前已經掌握的溫晨軍操控、插手天宇建材招投標、五峰山畜牧項目引進、1000W石膏係列生產線,以及在龍郡海岸、物資集散中心等大批房地產項目上的暗箱操作,大量的蛛絲馬跡若隱若現,巡視組立即向上級組織作了專題匯報,引起了上級組織的高度重視,並迅速做出了免去溫成軍現有黨政職務,接受組織調查的重要決定。
一個神秘的電話讓溫晨軍更加坐立不安。那天,溫晨軍呆在家裏,好久沒有使用過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使溫晨軍心驚膽顫,電話那頭一個陌生的、陰森森的聲音說:“你不必知道我是誰,請你不要學甫誌高,那樣下場更慘,千萬不要忘了你的妻兒還需要未來!”
溫晨軍麵色煞白。叫我不要學甫誌高?甫誌高是誰?那不是在羅廣斌、楊益言筆下成功地塑造的、被人唾棄的典型的叛徒形象嗎?多少年來,甫誌高被認為是最可恥的叛徒的代表,他貪生怕死、自私猥瑣、背叛組織、出賣同誌的可恥可悲的反派形象深入人心,他幾乎和奸賊秦檜齊名,代表了假醜惡,曆來被正直善良的人們所不齒。
甫誌高的下場也不好。本來是想以出賣組織、同誌、戰友為代價,換來自己苟且偷生,能繼續與心愛的妻子一起苟活,這可以從他叛變前仍給他妻子買回一包牛肉鹵,博取她的歡心就可以證明。可是到頭來他不但成了人人皆曰可殺的可恥叛徒,不但性命沒有保住,而且還死得很難看,最後留下美貌而可憐的妻子在世間任由人們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當然,這個形象還在溫晨軍讀小學剛剛學會看小說的時候,就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心中,那個時候,溫晨軍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過家家做遊戲,人人都願意當許雲峰、江姐、陳然,沒有哪個願意當徐鵬飛、嚴醉,更沒有人願意當甫誌高,溫晨軍也不例外。
現在居然有人叫我不要做甫誌高,而且用的是匿名電話。是恐嚇?是暗示?是提醒?溫晨軍真是哭笑不得。
溫晨軍知道自己犯下了嚴重的罪行,嚴重的罪行會帶來什麽呢?悔過?降職?撤職?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坐牢?有期?無期?死緩?死刑?這一切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但這一切又都是有可能的。溫晨軍想,最嚴重的就是死,所謂大不了就是一死。其實死也並沒有好可怕,怕也不行,當死還是要死,躲也躲不過。記得太史公曾經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有位偉人也說過,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關鍵是要死得其所。許雲峰、江姐、陳然的死是為了信仰,為了真理,代表了正義和進步,而甫誌高的死則是為了貪生怕死苟且偷生,為了背叛,代表的是邪惡、醜陋、卑鄙。如果必須死,那麽,在死的麵前,如果要叫我選擇的話,我一定不能選擇甫誌高那種死法——溫晨軍下意識裏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
深藍色的天空掛著一輪皎潔的圓月,月光像水銀一樣灑滿玉龍塔頂,讓這座鬆山的地標性建築顯得更加雄偉、挺拔,雄偉之中透出靜謐,挺拔之下不乏神秘。
溫晨軍悄悄地來到觀光電梯裏,因為已是半夜,一般的人已經沒有再想登塔觀光的雅興了,所以電梯裏隻有溫晨軍一人。
不到三分鍾,溫晨軍就登上了塔頂,來到休息室的長凳上坐下。
幾年前,溫晨軍第一次登上塔頂的時候,當時的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公安局長等一群幕僚前呼後擁,時值鬆山市升格的前夜,溫晨軍風華正茂,躊躇滿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首許許渾的《鹹陽城西樓晚眺》差點被他念出聲來。
第二次登上塔頂隻是一年前的事。這次登樓比第一次還要風光,除了一大群幕僚之外,還有他的愛妻艾莉、愛子及兒媳、紅顏知己趙素娥、陸芙蓉,真是前呼後擁,無限風光在險峰。此時溫晨軍如日中天,名利雙收,邁著跨越的步伐,向著新的更高的目標攀升。
今天是第三次再登斯樓。要不是受到鄭雲奇那隻痛腳的拖累,我可能不會再登上這讓我曾經領會過驕傲感、自豪感和成功感的高樓塔頂了,無限的惆悵湧滿了溫晨軍的心頭。
溫晨軍浮想聯翩——辛苦大半生而剛剛過上好日子的年邁的老母親知道我犯罪了該是多麽痛苦啊,她一定會老淚縱橫痛不欲生;艾莉、小軍怎麽辦啦?我受懲罰了,千辛萬苦擔驚受怕積累起來的資金也將會被全部沒收了,弄不好還要處大筆罰金,這樣一來,老本也會保不住了,那樣的話她們還會有好日子過嗎?我無法麵對一切人,上司、同僚、下級、對我好的、恨我的、上下左右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親人、朋友、敵人,一切人都難以麵對,這樣的日子還能過下去嗎?難啊,難上加難啊!那麽,能不能幹脆當一回甫誌高,把那些曾經分了我一杯兩杯三杯甚至五杯六杯羹的人都供出來呢?不行,絕對不行!那樣會死的更慘!妻兒的日子也會更難過!
溫晨軍覺得自己再沒有出路了,隻有死,像英雄人物那樣去死,死了幹淨,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永無後患。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溫晨軍為臉皮遭受著生死煎熬。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啊!可是後悔已經太晚了。
玉龍塔頂正中是休息室,供遊客駐足小憩。東西南北設四個亭榭,東邊玉兔亭,寓玉兔東升之意;南邊火雲台,正好在此瞻觀落霞;西邊墜月榭,由於視線開闊,可以觀看圓月東升之後,冉冉升上蔚藍的天空,越過頭頂,然後徐徐墜入西邊的朝雲之中;北邊水月閣,寓意北方壬癸水;正中休息室則起名根本廳,中央戊己土,土為根本。
西下的月亮慢慢鑽進了雲層,皎潔和美的光芒慢慢逝去,以後愈來愈暗,蔚藍的天空逐漸變成黛色,看上去像一個巨大的不可預知深淺的窟。
溫晨軍艱難地站起來,離開了根本廳,慢慢向墜月榭走去並成功地跨越了護欄。
令人扼腕歎息的是,關鍵時刻體現出來的領導水平,反而把當事人送上了絕路。同是跳樓,溫晨軍終究是上級領導,比起他的屬下鄭雲奇來說,自然智商情商和處事水平要略高一籌,無論是時間的選擇、地點的確定都比鄭雲奇高明許多,考慮得更加全麵,此時他的親屬遠在西都和國外,沒有人撥打110、119和120這些救命電話,直到一位住在大樓三層的失眠老人聽到那非同一般的一聲巨響,顫顫巍巍地撥通了報案電話,警察趕到現場,經過認真的勘察了解,才知道是溫晨軍已經舍身取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