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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貪者,愚也

  溫成軍正在八裏峽鄉公路工地上詢問任成興全鄉標美路建設進展情況,市紀委書記老侯打來電話,要他立即回城,說是省紀委副書記、專案組組長周文到了鬆山。他交代劉明遠,要他在這裏住一兩天,督促任成興他們加快進度,自己和小田回城去了。


  回城後,溫成軍吩咐駕駛員把車停在紀委大門口,自己徑直走進紀委小會議室。


  見溫晨軍到來,周文站起來向前一步,和他握手後,開門見山地說:“柳朗的事情就要結案了,省紀委要我來鬆山市和市委、市紀委通報一下情況。”他回頭看了看坐在他右邊的老侯,繼續說道:“剛才我已經和老侯做了簡單的交流,下一步要將案卷移交司法機關,老侯已經通知了市政法委書記過來,一起聽聽情況。”他的話音剛剛結束,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何凡地就到了。


  提起這個柳朗,溫晨軍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想起來還真有些叫人哭笑不得。陳光亮任鬆山市委書記的時候,他和溫晨軍先後當上副市長,兩人都是下任市長的候選人之一。因為他以前是衛生局長,當上副市長之後分管文教衛生。在副市長任上不久就突然被“雙規”了,但由於案情進展不大,不久獲準保外就醫,過了半年,由於有人檢舉催案,又進去了,進去以後是個啥情況,溫晨軍也不得而知,他也從沒有也不願意去打聽,隻是斷斷續續聽到過一些傳聞,溫晨軍沒有把這些傳聞當一回事,不過當成笑話而已,今天看來,這些傳聞不僅僅是笑話了。


  相傳,柳朗所在的柳樹村是一個有著光榮革命傳統的小村莊,土地革命時期,這個小村莊有五十多人參加了紅軍,很多人都在革命戰爭中光榮犧牲了。柳朗是這個村子有史以來蹦出來的最大的官,他少年得誌,三十五六多歲就當上了鬆山市的副市長。


  他有錢有勢,做事膽子特別大,可謂一路順風,官運亨通。可是正當他躊躇滿誌,青雲直上,向著市長位置進軍的時候,忽然被“雙規”了,麵對紀檢幹部的輪番審訊,柳朗隻是交代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至於他非法擁有的多處房產和多筆數額巨大的受賄,他則是咬緊牙關,半點口風也不吐。辦案人員想盡各種辦法,也沒能從他的嘴裏得到有價值的信息,最後辦案人員隻好無奈地答應了柳朗保外就醫的要求。柳朗出來了,在一條船上的遠遠近近好友聚集一起秘密擺宴為其接風,席間,一陣愰籌交錯之後,船友不無感慨地說:“我們真擔心你老弟扛不住,口一軟,我們就全部完蛋了,沒想到你老弟還真是堅貞不屈!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說著都爭先向他敬酒。


  柳朗呷了一口酒,不無得意地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我們老柳家這方麵是有光榮傳統的,。想當年,我爺爺被抓進大牢,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釘竹簽子,各種刑罰受盡,足足折騰了兩個月,他也沒有出賣組織。我父親在‘文革’中被造反派吊鴨兒浮水、戴高帽子、坐噴氣式,差一點沒打死,也沒有交出生產大隊的賬本,我這算什麽?你說我能把我們老柳家這光榮傳統弄丟嗎?”聽了柳朗這番話,一條船上的幾個船友先前還懸著的心一下子全都放到肚子裏麵去了。


  周文說,柳朗的案子久拖不決,主要原因是因為當事人太頑固,避重就輕,不交代重要問題。但是通過辦案人員的艱苦努力,最終還是收集了大量證據,查明了案情。現在已經查清,他的多處房產,價值兩千多萬,說不清來源,更令人不解的是,從他的幾處住房內,搜出蟲草五百三十五公斤、西洋參七百一十八公斤、高麗參三百六十三公斤、阿膠兩百七十二公斤、猴羯二十五公斤、野生天麻七百五十一公斤、川貝四百二十二公斤、海馬五百四十公斤、鹿茸三百二十公斤、人血蛋白針劑五十六箱半、各種保健品、化妝品不計其數,總價值六千多萬元。讓辦案人員不解的是,他貪占這麽多的藥材、化妝品、保健品究竟幹啥用?藥物有個劑量,你天天吃、頓頓吃,吃幾輩子也吃不完,放那有用嗎?名貴藥材它再名貴,放久了要遭蟲蛀,到時候你吃蟲屎啊?化妝品、保健品有個保存期,放那裏幾年就發黴變質了,發黴的保健品吃了要拉肚子哦!過期的化妝品塗在身上要得皮膚病咯!你這不是浪費嗎?不過,在分析案件時,我們省紀委張書記講了個故事,這個問題也就不難理解了。那麽,張書記給我們講了個什麽故事呢?


  據張書記講啊,唐代宗大曆年間,宰相元載貪汙案發,公元777年(唐大曆十二年)元載伏誅,從元載家中搜出來的贓物數不甚數,但其中最莫名其妙的是那八百石胡椒,這些胡椒擺滿了大理寺(最高法院)偌大一個院子時,朝廷上下一陣唏噓,連唐代宗李豫的眼睛都直了。


  中國曆史是個大染缸,在這個染缸裏,宋代的蔡京、明代的嚴嵩、劉瑾,清代的和珅等人都算得上是權奸巨貪,但他們所貪占的盡是些是金銀珠寶,良田豪宅,字畫古玩,貪占這些東西是順理成章的,沒有任何人感到意外和莫名奇妙。而從元載家中查抄的財物除了有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及大片的房屋地產外,還有鍾乳石五百兩、胡椒八百石,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叫人不可思議。


  據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記載,胡椒味辛性熱,具有溫中下氣、和胃止嘔、消痰解毒之功效,是一種具有藥用價值的香料和食用調味品。俗話中有“一顆胡椒是順氣,一把胡椒也是順氣”之說,可見胡椒就是一種帶有順氣功效的調料,現在看來並不是個什麽稀罕之物,可是在古時候的唐代,這東西卻很珍貴。因為中國不產這個玩意兒,要從很遠的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外國運來,是個稀缺的貨,物以稀為貴,因此價格高昂。偏偏那時的唐朝人上上下下都愛吃胡椒,頓頓不離、餐餐不少,不可一日無胡椒,所以人人以得到胡椒為喜樂,誰占到的胡椒越多,證明誰的本事越大。但胡椒再是個好東西,也犯不著貪占這麽多嘛!不信你仔細算一下,八百石胡椒是個啥概念?那時一石為現在的7932千克,八百石為63456千克,差點六十四噸,走高速公路,東風大力神載重汽車要兩車才裝得下,用鐵路運輸,一個火車皮拉不完,要申報兩個火車皮的計劃才行。而在那個年代,道路崎嶇,運途遙遠,隻有靠駱駝一步一步馱著走,六十多噸胡椒必須用千峰駱駝才能從印度洋海濱,繞喜馬拉雅山南麓,經克什米爾到南疆運至長安,如果在路途中遇到刮風下雨,遇到土匪搶劫(可能土匪也愛吃胡椒)或者死了幾峰駱駝,你一開始必需多運個十噸八噸的,查抄出來的這六十四噸是除去了損耗的絕對數,沒有水分的。光是就這些胡椒,就可供三百萬鬆山市民吃一輩子,你說這諷刺不諷刺?


  元載的胡椒巨貪案,困惑了許多後人,某種程度上說,元載這位老前輩耍弄了後人,因為它讓讓曆代學者大為不解,既然學者這些有文化有知識的人都大為不解,那普通老百姓就更搞不清楚了,有文化的沒文化的、有知識的沒知識的許多人,都整不清楚他貪占這麽多胡椒幹啥,賣?不會,因為那時候以經商為恥,宰相是一國最大的官,放不下麵子來做這些下等人幹的事,況且他又不缺錢花何必去買胡椒攢錢呢;囤,不能夠,這東西費包裝、占地方,又要操心發黴變質,一旦受潮變壞後豬都不會吃,拿去當柴燒既不透氣又嗆人,一旦燒起來空氣變辣,熏得你咳嗽吐痰,眼睛睜不開,滿長安的人都會投訴,更何況自己也住那裏,聞得下去嗎?如果把皇帝老兒嗆急了,他是不會饒恕你的吧;吃,不可能,一家人每餐吃不過一克半兩的,用量這麽小,這些胡椒夠他全家人包括七大姑八大姨姑爺舅子老表一起吃,也能吃一千年。而且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個口號又是五百年後的朱重八先生提出來的,對五百年前的唐代宗的宰相沒有指導意義,那是不是提防印度洋那邊地震海嘯刮大風,胡椒減產漲價運不過來,而把廣積糧改為廣積胡椒?說不過去。清人丁耀亢在其所著《天使》一書中,這樣發問:人生活到六十歲,除去少不更事十年,老不幹事十年,能夠快快樂樂生活的隻有四十年,你就是敞開肚皮吃飽飯,也不至於能夠食用胡椒八百石嘛,隻能是因為太愚蠢才去產生貪念,因為貪占把人變得愚蠢,所以才挖空心思去貪占胡椒。縱然你把金銀財寶積聚的再多,都是解救不了你的火燒肚臍眼的禍事,你是狡兔,你窟洞再多,人家把牆推垮,把洞窟給你填了,你還是很危險咯!牆推了,窟填了,火燒你的肚臍眼了,胡椒、藥品、化妝品、保健品能救你的命嗎?可悲喲!可憐咯!


  問題是,我們不要以為元載、柳朗之流都是些草包、是糊塗蛋,他們一點兒也不愚蠢,也並不象丁老先生所說的唯愚生貪,貪轉生愚。元載和柳朗都是窮苦人出身,當初能有一碗幹飯、一碗臊子麵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就謝天謝地了。柳朗年紀輕輕就爬上了副市長的位子上,成了地師級幹部,說他蠢,說他不能幹,誰也不相信。他也曾經做過一些事情,甚至做過一些對人民有益的好事。元載就更不消說了,做官做到中國盛世時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連他自己都認為很他有才幹,因而驕傲自大,經常在官員麵前自我吹噓,說自己有經天緯地之才,古今難找與他匹敵的人,所以他弄權舞智,政以賄成,忘乎所以,胡作非為,抓權弄錢,貪得成癮,練就了唐代第一巨貪。柳朗雖然沒有元載官大,其貪占性質是差不多的。他目中無人,自命不凡,有賄不拒,到處拉關係走後門,搞些歪門邪道,成了鬆山大貪官。


  人們可以說他們是白癡,罵他們是傻瓜,你積錢積地積房產積金銀珠寶積文物字畫,隻能說你貪、饞、占,而你整那麽多的胡椒、鍾乳石、藥材、化妝品、保健品有個狗屁用啊!他們難道不知道吃是吃不了的,放久了要爛掉?這不笑死人才怪呢!


  其實也不奇怪,大凡大貪汙犯並不僅僅是因為需要才去貪,他需要的隻是占有,無情無盡地占有。因為絕對的權力,便是絕對的占有,而絕對的占有,便是絕對的快樂。就像現在的大貪官,你貪汙幾億幾十億,貪占豪宅幾十座,包養二奶幾十個幾百個,明知幾十輩子也用不完,還要去貪去占,你自己知道你能活幾十歲,就打算活個兩百歲吧,那時你還行嗎?有活那麽大歲數的嗎?你有康熙、乾隆牛嗎?有華盛頓、丘吉爾、羅斯福關火嗎?你有牛頓、愛因斯坦懂科學嗎?沒有啊!而這些超牛超火超科學的人物都沒有活上一百歲,你咋了哦?準備了吃幾千年的胡椒,吃幾百年的藥物,用幾百年的化妝品,你就是要活他上千歲,到那時候科技更發達了,已經又有更好的東西了,胡椒、蟲草不管用了,有品質更高的化妝品上市了,你現在積存這些東西嫌不嫌麻煩?道理是講不清楚的,隻有在貪官邏輯中來尋找答案:因為我占有著,所以我就充實,因為我充實,所以我就滿足,因為我滿足,所以我就享受,因為我享受,所以我就快樂,因為隻要我快樂,我就感覺比你成功,所以我是成功者。這不但是貪官的最高境界,也是古今中外所有貪官致死不肯收手的強大動力。這就是人性的貪欲,欲壑難填,貪欲無厭。


  聽了周文對柳朗案情的分析和通報,老侯、何凡地二人都瞠目結舌。溫晨軍說:“感謝周文書記對柳案的剖析,特別是以古代巨貪案和柳案進行對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柳案的實質。使我們開了眼界,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反腐倡廉的重要性。柳朗的問題,應該引起我們每一個領導幹部,特別是常委會的每一個同誌和手中握有實權的人的高度重視。柳朗為什麽積聚了那麽多的貴重藥品、房產和金錢,這是不是體製上的問題,值得思考。中國曆史上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傳統,幹到啥工作,管到那一方麵,就想在那裏揩油,在那裏發財。現在經濟發達了,能夠吃到的東西也不局限於此山此水了,我相信那麽多的名貴藥材、名貴化妝品、保健品都不是鬆山的特產,不是鬆山的山裏水裏的,很多來自沿海發達地區,甚至國外。但是不管你這些好東西是從那裏弄來的,如果你不是鬆山的副市長,你管不了衛生局、你管不了醫院、計生院、保健院,誰會把這些值錢的東西往你家裏抱?你家裏放那麽多東西爛掉了,而很多老百姓正在為吃不起感冒藥而愁眉苦臉,是不是你的權力太大了,缺乏製衡了?事情發生在鬆山,我們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天,當著上級紀委領導的麵,我們應該表明態度,市委常委的每一個同誌,都要嚴格要求自己,掌權不能亂用權,以柳朗案件為戒,嚴以律己,保持自身廉潔。”


  周文說:“柳朗一案,不僅給鬆山、也給其他地市的領導班子敲了警鍾,省裏已經發出了通報,要求各地各級領導班子引以為戒,搞好廉政建設。省裏還要求鬆山吸取教訓,組織領導班子成員認真學習反腐文件,深入討論柳案案情實質,提高領導幹部的自身素質,其目的是要保護好每一個領導同誌,防止他們掉進腐敗陷阱而毀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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