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被遺棄
蘇皓醒來時,已經是漫天繁星的夜晚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因為他的拐杖被蘇牧沉貼心地放在了床頭櫃旁邊,他一伸手就能夠到。
起身下床,蘇皓拄著拐杖站立在房間諾大的落地窗之前,後背挺得筆直。
看見譚韻從之前的痛苦迷茫到現在的堅強與欣慰,當譚韻在催眠狀態中遇見自己的孩子喜極而泣時,蘇皓也真心地為她而感到高興。
蘇皓將手貼在玻璃上,玻璃很涼,涼到了他的心裏。
譚韻因為自己的孩子丟失而痛苦,那麽他的父母呢?他們也在因為自己的離去而痛苦嗎?還是說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開始了新的生活。
再或者,他們當初就是故意丟掉自己的嗎……
蘇皓不想再想下去了。
從他養父那裏得知,自己是在一個荒山那裏被撿到的。如果不是自己養父剛好路過那裏,自己可能餓死在那裏,或者被野狼拖走,什麽樣的狠心父母才會把自己放在那種地方自生自滅。
但是蘇皓心裏還是不自覺的替自己的父母開脫。
或許他們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再或許自己也是像蘇先生的孩子一樣被抱走的。
蘇皓抬起頭,看向這滿天的星空。
天地可真是大,可自己卻連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己究竟是誰都不得而知。
之前蘇皓因為忙於生活和學業,對於自己的真正身份也並不是那麽想知道,所以就耽擱了下來。
等到譚阿姨的精神穩定下來,自己便回去好好一探究竟好了。
蘇皓在為他的過去和未來感到迷茫,淡淡的愁緒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散之不去。
另一邊,楚慕風看著懷裏沉沉睡去的如玉美人,心裏也一樣的憂愁。
他和許靜宜,今天依然沒有成事。
翌日,蘇皓陪著譚韻。
心理谘詢師一般都是定時進行心理谘詢的,很少會出現終日陪著來訪者的情況。蘇皓沒有單純的將譚韻看成一位患者或者他的客戶,對於這位可憐的母親,他抱有很深的同情之心和親切之感,他隻是在作為晚輩陪伴著她。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麽好的天氣了。”譚韻心情很好地在花園散著步。在她的病情漸漸嚴重以後,連門她不願意出。她害怕看見的一事一物,都能引起她對自己兒子濃濃的思念。
“以後你經常能看見的。”蘇皓笑著應答。
“我一直都在懲罰著自己,卻沒有想過,這會讓愛我的人痛苦。很久沒有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以後都要一一重拾起來。”譚韻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放鬆。
但是蘇皓知道,這隻是她在強裝著自己放下了而已。
她害怕那個她現在還未見麵的孩子,又想讓自己忘掉她。
蘇皓其實知道譚韻在催眠過程中經曆了什麽。
因為那就是自己給她一手設計的。
“那麽你現在還想做些什麽呢?”蘇皓沉聲問道。
譚韻卻被問住了,就如蘇皓所想的那樣,譚韻其實並沒有想做些什麽,非要說想做些什麽的話,就是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自己十分的幸福且健康。
可是他看不見,譚韻十分清楚這一點。
“你來舉一個例子吧。在你和你的先生結婚以前,當你做完你的工作或者是讀書的時候,學習之餘你會做些什麽?”蘇皓引導著譚韻思考。
“唔……我可能比較喜歡彈鋼琴吧。其實我年輕的時候還想過當一個鋼琴演奏家呢。”譚韻思考了一會兒,突然來了興致,這樣說道。“和我家那口子結婚的時候,他還送了我一架很貴的鋼琴呢。”
“那麽,要不要試著現在去彈奏一曲呢?”蘇皓笑著問道。很多事情,隻要你開始積極地去做,那麽你的整個人都會變得積極起來。
蘇皓現在想讓她開心起來。
“這真是個好主意。有一首曲子我特別擅長,我敢保證,那首曲子,這世上沒有比我彈得更好的人了。”譚韻興致勃勃地轉動輪椅,拉著蘇皓往鋼琴房走去。
譚韻很久沒有再彈琴了,但是鋼琴房每天都有專人來打掃。蘇牧沉還不時請調音師來為鋼琴調音。為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有一天突然想彈琴了,可以隨時過來彈奏一曲。
譚韻打開琴蓋,動作並沒有見絲毫的生疏。
雙手撫上琴鍵,譚韻定了定心神,然後開始流暢地演奏起來。
這一首曲子不同於平常,傾注了她的愛與期待。
蘇皓微笑著聽著,卻發現這旋律有那麽一絲的熟悉。
這是一首童謠,一首自他小時候起便縈繞在他的腦海中的童謠。
你,是在,唱歌嗎?
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蘇皓,已經有些開裂的雙手在舞動著。
13歲的蘇皓點了點頭,也用著手語回應。
是的,一首,很好聽的歌。
可惜,我,聽不見。
蘇皓的養父眼中閃過遺憾。他繼續用手語問道:
你,要,去,城市,嗎?
蘇皓很聰明,養父知道。讓他待在這樣的小山村裏,是埋沒了他,他應該有更大的世界和舞台。
蘇皓搖了搖頭,他直視著養父的眼睛,緩慢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希望留在這裏照顧你。”
養父不再說話,起身忙碌去了。
再後來,蘇皓拗不過養父的堅持,隻得聽話的跑去上了大學。
天賦異稟,又加上肯吃苦努力,蘇皓很順利地一直升學,直到獲取了本科學位。
有一天突然自己的養父拜托村裏的一個孩子傳來消息,讓他回家一趟。
蘇皓趕回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家,卻沒想到是見自己的養父最後一麵。
對於養父,他一直以來都把他當做恩人與親人看待,但是從那以後,他唯一的親人也就這樣失去了。
給自己的養父按照習俗辦了葬禮,蘇皓又遇見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一臉激動,告訴自己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他的親生父母在哪。
接下來就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
蘇皓在內心裏苦笑,真虧自己還是專攻心理學的,連那個女人在撒謊都沒有看出來。
那時的他極度的悲傷,又有著幾分迷茫,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說話時的神情有什麽不對,若不是有人將自己救出來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將是什麽樣的一副光景。
鋼琴的旋律,突然之間停止,蘇皓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卻看到譚韻在定定地看著他。
“這首歌你會唱?”譚韻一臉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在哪裏聽過吧,很好聽的一首歌。”蘇皓笑著回答。
無法控製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譚韻搖著輪椅走到了蘇浩麵前。
“能……再唱一遍嗎?”譚韻聲音顫抖著,還帶著一絲乞求。
蘇皓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又一次輕輕的哼唱起來。
“你是上天的禮物,是翻開第一頁的情書。隻願時光為你停駐,獻上祝福……”
“皓兒……”許靜宜看著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孩,視線漸漸地被淚水模糊,心底一個猜測悄悄地埋下的種子,隻等著積蓄能量和線索,有朝一日破土而出。
蘇牧沉聽聞傭人的談話,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和新來的心理谘詢師跑去了琴房,便趕去了琴房,打開門,他看到了這樣子的一幕。
白色襯衫的男孩兒坐在高背椅子上,閉著眼睛輕聲哼唱著一首歌。自己的妻子靠在他的腿上,睡得一臉安詳。
蘇牧沉隻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他的妻子究竟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眉頭舒展地睡覺了?
終究是他對不起妻子。
譚韻為了他,放棄了去國外學習音樂的機會,在家族內鬥的時候,幾次救了他。
兩人夫妻多年,感情自是不用明說。譚韻幫助了他太多,自己卻沒有照顧好他們母子二人。兒子在自己的家門口被人牽走,妻子也因此積鬱成疾。
要是這個優秀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多好,要是他已經回來了多好。從今已經不報憂的希望慢慢的又活絡起來。
臨近中午,蘇牧沉推著譚韻經過回廊。
陽光透過回廊撒在地毯上,被窗戶切割成一個一個的光塊,譚韻安靜的坐在輪椅上,不發一言。雖然和以前同樣的安靜,蘇牧沉可以感覺到妻子和以前的不同。她不再帶著淡淡的絕望,而是一種平靜和祥和。
“你覺得那兩人帶來的那個小子怎麽樣?”蘇牧沉不太想拿名字來稱呼蘇皓。和自己兒子同名讓他覺得有些別扭。
“年輕有為,相貌還很周正。”而且總讓她覺得他就是自己的兒子。
譚韻沒有說。她很清楚,在自己精神情況還不穩定的情況下,說什麽都是徒勞。
“那麽夫人,我和那小子覺得一見如故,不如我們把他收為養子如何?”蘇牧沉試探著問道。
畢竟之前慈善晚宴的事情才剛剛過去沒多久,譚韻才剛剛因為那次的刺激嚐試自殺,要是再刺激到了自己的妻子,那麽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哪知,譚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她一把握住丈夫的手,心情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