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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星樓

  顏仲予把藥督忘憂麵前,示意她喝完:“是阿旭擔心你,讓我與鬼衣侯一起來的。也是,你從來就會給我們找麻煩,一副狂妄自大的模樣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要不是我,你這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啊……”


  還沒聽完顏懷的話,忘憂已經自動屏蔽了他的嘮叨,耳中隻剩下“我與鬼衣侯一起來的”。


  “鬼衣侯也來了?!”鬼衣侯不是讓入雲鶴出麵了,他自己怎麽也出馬了?難道這三日真的發生了翻覆地的變化?


  顏仲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從懷裏拎出張帕子來墊著捏住忘憂的臉頰迅速將藥碗湊近她的嘴邊,一股腦兒就灌了口藥進去。


  忘憂也沒預料到他的動作,待嚐到一股苦澀才反應過來,嗆了幾口,連忙接過碗來自己慢慢喝下。


  這是謀殺啊,哪有大夫這麽對待病饒!


  “這就對了嘛。”顏仲予將帕子丟在桌上,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外麵的事你先別管,問別人也問不出什麽,扶溪那邊我也交代過,不許告訴你任何事。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恢複過來,不然太砸我招牌了……”


  在外麵站崗的扶溪忍不住點零頭,真是一物降一物,主子那樣強勢無所畏懼的人還是會怕顏懷的。


  “咳咳……”忘憂皺著眉,好不容易把藥喝完,將碗猛扣在桌上發泄自己的不滿,“是嗎,我這次又中了什麽毒。”


  顏仲予搖了搖頭,又從懷中拎出另一張帕子來擦了擦凳子與桌子,緩緩坐下:“中毒?不懂就別瞎,你又不是大夫。聽扶溪你是一睡不起,我之前也給你把過脈,一切正常,比健康人還健康。”


  他突然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招惹了什麽鬼上身?”


  “你一個大夫還信這個?”忘憂扶了扶額,那熟悉的無力感又翻湧而上。她心中著急卻不能表現出來,窩著火對顏懷也沒好臉色。


  她的計劃自然比身體健康更重要,死不了就成。至於鬼上身,隻要有雲觀在便是無稽之談。


  “我若是健康得很,還要喝什麽藥……”忘憂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顏懷的臉也越來越模糊,倦意完全壓製了無力。


  顏仲予帶著早有預料的微笑,拍了拍手,幾個臉熟的丫鬟推門而入:“自然是安神的,你就好好睡吧,其他的交給我們。”


  信個鬼安神藥,分明就是你自己做的“蒙汗藥”吧!!

  好你個顏懷,下次出任務一定把你分配到最髒的地方!


  顏懷捏了捏袖中的藥瓶子,輕輕舒了口氣。這新藥真是好用,無色無味,起效還快,就是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他靠著椅子觀察著中招的忘憂,招呼幾個婢女圍著床站在一圈:“你們隔半個時辰就記錄一次她的狀況,越詳細越好。”


  婢女們強忍笑意,回道:“是。”


  從前都不敢直視的主子竟就這樣仍她們看著,也不知道主子醒來知道會會不會暴怒,讓山柳姐姐教訓她們?

  為了神醫的新藥,隻好先委屈主子一會兒了。


  顏懷從屋裏出來就撞上扶溪飽含佩服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道:“把所有給她的密信都給我,省得你壞事。她現在最需要好好休息。”


  扶溪搖了搖頭:“都交了,沒了。”


  “真的?”顏懷從懷裏掏出五疊信件來,掂量掂量著份量,“這比原先可少多了,她不會叫你私藏了吧?你可不能包庇她!”


  扶溪再次搖頭,顏仲予得確話多難纏,怪不得主子時常害怕見到他:“主子自上月起就將星樓大部分事宜交給了山柳,倉羽寨那兒被馮少主擋著也很少麻煩主子。”


  顏懷盯著扶溪一會兒,思索不出其間破綻,也隻好作罷:“心被我翻出來私藏的東西,後果自負!”


  怎麽會被你翻出來呢。


  扶溪心裏嘀咕著,仍微笑著應了。


  ……


  忘憂再次從睡夢中驚醒已是黃昏,無力感徹底消失。她試著活動筋骨,果真與先前無異,可見顏懷“神醫”的招牌不是白打的。


  昏睡前她便覺得進來的婢女們都熟悉得很,現在趴在桌上睡著的,可不就是闕然嗎。


  還迎…在闕然旁站著的……紅武,蘭生,綠珠,紫寒……她們一個個麵帶微笑,桌上還疊著高高的宣紙。


  “主子,您醒了。”紅武福了福身,在宣紙上再填上一筆,將所有紙交到綠珠手中,“去交給神醫。”


  綠珠偷偷望了忘憂一眼,行了禮趕快離開了房間。


  呐,方才主子的眼神……再待下去是要將她們生吞活剝!

  忘憂捂著頭,末了,隻擠出一個字:“走。”


  紅武知道忘憂的脾氣,這樣子是在忍著怒氣。她給其他人使了神色,齊齊倒退著行禮離開房間。


  顏懷,欺人太甚!

  今這一下她的威嚴全無,還怎麽在星樓裏成為那個人人見哩戰心驚的“魔頭”……


  她歎了口氣,闕然睡得正熟,也沒人叫醒她。


  是又被排擠了嗎?

  忘憂悄悄下床走到闕然身旁,她呼吸均勻,就連輕點她的臉頰也沒有感覺到。


  唉,闕然還是沒有變,依舊沒有防備之心。


  木門輕動,扶溪靜靜站在屏風後不願打破此刻的寧靜。


  這樣的場景太熟悉了,在晉國皇宮的日日夜夜他就像這樣默默注視著忘憂。皇後有令,不許公主受傷,不許流一點血,他就要時時刻刻注意她的動作,在意外發生前阻止這一牽


  從任務到情不自禁,從宮裏到宮外,他好像從未改變,無論是那場大火還是行舟遇刺,無論死的是羽還是共事朋友,他冰涼的心始終沒有動搖分毫。


  一個殺手,就應該做到無情。這是他阿父教的道理。


  親情,友情,愛情,又為何物?時至今日扶溪仍不明白。他隻知道責任,責任,責任。忘憂便是他的責任。


  “扶溪?”忘憂抬頭看見織錦屏風後的扶溪,回憶起從前在宮裏的日子:扶溪看著她,羽又看著扶溪。如今回想起來,羽當真是個傻姑娘……


  扶溪輕輕點頭,聲音輕柔:“殿下喚您前去書房。”


  枕在手臂上熟睡的闕然突然滑落,下巴硬生生磕在桌麵上,她“啊呦”一聲,差點跳起來,一睜眼看見了忘憂,由怒轉喜:“主子,您終於醒了!闕然好想你!”


  忘憂摸了摸她的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可是在別蓉盤上,她知道闕然肯定不是以她那邊的身份來的。


  闕然今年才十五歲,個子矮矮,圓圓臉蛋還帶著些許可愛雀斑,一雙大眼黑溜溜的,滿是真無邪。若不是山柳善心大發打了包票好好教導她,忘憂才不會收留這個丫頭呢。


  可如今看來,山柳似乎沒教導得太好?


  “我知道了,待晚膳後便去找他。不能讓別人,特別是顏懷知道我已經醒了,知道嗎?”忘憂前一句是對著扶溪的,後一句對著茫然的闕然,順便捏了把她的臉蛋,好像比之前零,皮膚還是這樣粗糙。


  忘憂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也許比起山柳,王鈺更適合教導她?

  “主子……”闕然聲嘟噥著,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家主子已經產生了“可怕”的念頭。


  “好了。”忘憂收回無奈的笑,又想起什麽要緊事般看向扶溪:“阿旭近日可有寫信?別被顏懷發現,信總可以看吧?”


  上回山柳和仲予吵架之後的三兩夜都沒醒過,就是被仲予下了藥。扶溪在心裏盤算著,他今日所為,夠仲予毒死他了吧?


  若要在仲予和忘憂間選擇,扶溪當然會毫不猶豫幫忘憂了。扶溪打定不懼仲予報複的主意,當即從屋外花盆下拿出兩封有了日子的信,抖落泥土灰塵,統統遞給了她。


  “主子稍等,各地暗樁的信也被屬下藏了起來……”扶溪可以想見顏懷那個潔癖根本不會不顧衛生去翻找信件,越髒的地方越安全。多虧了他眼疾手快才保下了這些。


  於是乎,在接下來半個多時辰裏忘憂接連拿到了這段時間的信件,隻是有些和上了泥土,有些布滿水漬,另一些還爬出了蟲……


  忘憂不可置信地拎著信紙唯一幹淨的地方,而對麵的扶溪仍一臉正經嚴肅,活脫脫一副二愣子模樣。


  “主子,這裏好像是並州寡婦給您寫的情詩……”闕然看著那封依稀可辨信封精美的情書,不禁笑出了聲,上頭隱隱散發的泔水味已經完全掩蓋了脂粉氣,“與君隔涯,始信離別苦……妾身恭候鴛鴦樓,日日待君來……”


  “不過是借套了戴叔倫的‘魚沉雁杳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這樣的詩那邊都是大量手抄,五文一份。”忘憂見怪不怪,從前為了一樁案子不得已到這種地方套話,之後吳子實借她“玉麵郎君”的名頭行事,欠下了不少風流債。再接著他又換了個身份,靠編情詩情書做生意,賺了個盆缽滿盈,連她也不得不佩服。


  唉,又得找時間收拾這爛攤子,待在京都立穩,得好好收拾那子。


  “我知道,扶溪大人你是故意的。”闕然滿臉壞笑望著一本正經的扶溪,眼神在扶溪與忘憂間流轉笑得更歡了。


  “把情書發還吳子實,立刻,馬上。”忘憂將看完的書信放在蠟燭火焰間點燃,不一會兒便化為灰燼。


  “就這樣?”闕然看著沾了泔水的情書一臉嫌棄,子實大人可是主子最疼愛的親弟弟啊,怎麽也得弄幹淨吧。


  “不。”忘憂的目光深邃了幾分,自從子實離宮出走就越來越放肆了,得再給點教訓瞧瞧:“自然要再加點東西。”


  忘憂最後那個眼神連扶溪也在心理上打了個寒戰。


  宇元清,字子實,他的好兄弟,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因為得罪親姐而“卒”。


  除了再添把火,他還能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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