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月夜(2)
王鈺帶著淚痕躺在床上,定定地望著床簾頂。
今日她的確莽撞,爹爹拿過書信臉色再不好看也沒什麽,但娘親竟然把她臭罵一頓,還禁了她的足。
這是娘第一次這麽生氣,她還沒想明白為什麽,就被下人架著回房,美好的夜生活還沒開始便結束了。
她伸出右手反複看著,心中不是滋味。
追逐鶴仙隻是為了讓他通融通融見六殿下一麵,可追到後來她便惱了,又撞上陌生男子,撞得胸口疼,一時間不管三七二十一扇了對方一巴掌。
那個男人也沒有做錯什麽,是她做錯了……
細細想來,那男子長得也不錯,一看就是溫文爾雅之人,特別是那雙鳳眼,雖對她時寫滿嫌棄,但明顯就是韓式帥哥的特征啊!
王鈺重重歎了口氣,想起今夜是竹湘當值,清了清嗓子:“你我做錯了嗎?”
竹湘正睡得迷迷糊糊,直打了個激靈。她趴在床沿上,輕輕搖了搖頭:“姐做什麽都是對的。”
真敷衍。
王鈺撅了撅嘴,想起她與王昌義的事來便氣不打一處:“今晚你穿得那麽豔來尋我是要給誰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竹湘低著頭不敢直視王鈺的眼睛,當初和王昌義隻是一時糊塗,姐何必一直抓著這件事不放:“姐,我沒迎…”
王鈺冷哼一聲,今晚裝扮得都不像平日的竹湘了,還特特用了她教的化妝技巧,真把她當傻子呢。
沒錯,王鈺生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特效化妝師,事業剛剛有些起色就因為溺水死了,緊接著穿來這個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不像裏的穿越,她沒有軍方背景,沒有仇要報,沒有特殊任務,平平淡淡過了十六年,每日都閑得發慌,好像要把上一世未享的福享盡了。
可漸漸她明白,正如上一次在清苑的幻覺,那些如鬼如魅的東西會預料未來,前幾次她還不信,但當這些事一次次發生她又不得不信。
而這一次,她不能讓這件事發生,王家絕不能倒。
“罷了罷了,睡覺吧。”王鈺試探竹湘無果,朝裏翻了個身。
回京路上父親會被刺客殺害,母親不知所蹤……我也會死……
王鈺細細琢磨著這話,越想越毛骨悚然。她得找個靠山!王家一定不能單獨回京!
黑暗中,竹湘的表情由無辜轉為厭惡。她隔著衣衫摸了摸鐲子,思緒飄回了那個晚上。
她不過守在王昌義回房的路上罷了,是他喝醉了將她錯認,憑什麽她勾引在先。
竹湘越想自己越有理,幸好王昌義送了鐲子親口承諾了要負責,待時機成熟就向夫人稟明此事納她為妾。
她看啊,王昌義一時半會兒也不娶妻,她這妾和妻沒有區別,若有朝一日他娶了,這正妻能不能進門,進門了能待多久還不一定呢。
思及此,她露出些許笑意,看著月光下衣架上姐那些錦衣華服,好像下一刻就要穿在自己身上。
她摸著這些衣服,一邊羨慕著料子,一邊羨慕著做工,可就是落不到她身上!
竹湘算計到後半夜也未入睡,突然窗外傳來“咕咕”兩聲鳥啼。
她心翼翼站起,此時王鈺呼吸均勻,早入夢會周公去了。她披上衣偷偷摸摸開了門,直奔到牆邊。
那處樹木掩映,府裏守衛巡查鬆懈,是個極佳幽會之地。
“怎麽樣,想清楚了嗎?”那個模仿鳥叫的蒙麵男人正站在陰影下,黑衣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隻露出雙帶疤痕的眼睛。
竹湘冷哼一聲:“我如今也算是半個王家人,怎麽還會幫你們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
那個蒙麵男人也不意外,從包袱裏抽出條金塊來拋給她:“這是你為主子找到貴人所在的酬金,夠了嗎?”
竹湘看著金燦燦的金條眼神都發愣了,主顧出手可真夠闊綽,她當姨娘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些啊。
不過她運氣是好,若不是王鈺多事跑出去,她哪能跟著找到宇文淵呢。
“這次要我做什麽。”
蒙麵男饒雙目裏透出一股狠勁:“離間王昌義和王家。”
竹湘有些吃驚,王昌義的靠山就是王家,離間了對她有什麽好處。
“主子了,若成功,日後王家由王昌義當家。”
竹湘立刻綻出笑容來,那她不就是主母了嗎?從前她怎麽就沒想到,在王家庇護下雖安穩卻不能得到更多好處,若自己做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要什麽就有什麽!
“這就高興了?”那蒙麵男人撫摸著她的臉,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遊移。
竹湘羞紅了臉,拍掉了他的手:“我已經是王昌義的人了。”
“這不正好嗎。”
還沒等竹湘想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便被摟著向林子深處而去。
正顛鸞倒鳳之時她才真正明白,確定正好。
……
星月點點倒映在池麵上,隨著微風蕩漾,水麵泛起魚鱗似的波紋,那光芒四散開來,恍若一層碎金。
宇文淵站在風口,隻披一件單衣讓他有些寒冷。
但他無心眼前美景,隻是想得入神,絲毫沒有注意樓下已來了人:“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殿下真是好興致。”
宇文淵略略低頭,隻見那藍袍男子彎腰拾起漂浮在池麵上的鬼麵具,滿臉無奈。殊不知這一幕已經刺痛了某呆饒心,雖不知是何滋味,但總不好受。
“叔父就不怕她知道了。”宇文淵靠在欄杆處,看著韓珂愛惜著將麵具擦幹淨藏在懷中,不由得蹙了蹙眉。
韓珂揉了揉眉心,一臉笑意對著宇文淵點零手指:“六外甥,你得對。可折騰了一晚上我也累了,顧忌不了太多。”
“哦對了,今晚你的目的達到了嗎。”韓珂補充道,洋溢著在宇文淵看來十分欠揍的笑意。
他這外甥啊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和他作對。偶有一次不作對了就是打起了自己的算盤。
宇文淵沒有接話,他對韓珂知道自己另有目的並不意外。豫王想摸清楚他所在,他也能讓豫王知道自己的好幫手究竟在做什麽。
有朝一日豫王知曉清漪是他的謀士,記憶一瞬串聯,豫王的表情該如何精彩。
“一日間在永州與安城間來去,叔父可要保重身體。”宇文淵故意轉移話題,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安城到永州騎馬最快七日,就算韓珂輕功超絕也經不住這般奔波。雖然借著與他商量正事的名義,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為了清漪。
宇文淵想起顏懷所“情”之一字,有一竟會用在韓珂身上。
這情來得莫名其妙,他是看不透這背後曲折。
韓珂假笑著,負手而立:“因為值得,便不累。”
就是宇文淵這子封鎖了消息,他從馮幼旭那兒得知她已昏迷兩日才從安城到永州跑死了兩匹馬趕來,又帶著九尾狐礙事,能輕鬆嗎?
甚至白日從鬧市穿過,憑他的速度可以做到飛簷走壁不被他人發現,偏偏這九尾狐一路叫喚,竟引起萬眾矚目。
身累,心累,但好在方才都回本了。
宇文淵眉頭鎖得更深,這回答與顏懷的沒有什麽區別吧?他派出的人雖不能聽清二人談話,卻親眼所見韓珂送出的玉簪入木不折。
那是寒玄玉,他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你將寒玄玉贈予她實為不妥。”
父皇將寒玄玉賜給了韓珂,下獨一份。若清漪戴著寒玄玉簪出現,隻會帶來更多麻煩。
韓珂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以為她會戴嗎,沒給扔了就不錯。”
嘴上這麽著,韓珂心裏卻在默默祈禱:千萬別扔,好好收著。
他順勢打了個哈欠,一邊轉身一邊朝宇文淵擺了擺手:“睡覺去了,別太嫉妒我。”
嫉妒?這種感覺叫嫉妒?
宇文淵差點沒將欄杆捏碎。身為鬼衣侯,他步步設障,身為韓珂,他又處處針對,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這般讓人厭惡。
待韓珂走遠,宇文淵輕聲喚道:“流影。”
“屬下在。”
他轉了轉扳指,有些心緒不寧:“今夜她身邊的扶溪去哪兒了?”
若那個忠心護衛在,韓珂還能近得了她的身?
流影鬆了口氣,幸好他將所有人行蹤摸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受命,已經啟程京都了。”
宇文淵點零頭,望著月亮若有所思。下個月就是中元節,父皇將會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他必須在場。留給他停留在永州的時間不多。
“這個月有幾封公函催促?”
“三封。屬下皆以您舊病複發擋了回去。”流影看了一眼宇文淵,回答地有些猶豫,“還有一封是太後的……敏賢郡主明日將與柳府教習姑姑一齊到來……”
寧國唯一異姓王爺,忠王張景。他膝下兒女一雙,難聽點就是在京都為質。而張敏賢從與他一同在太後庇護下長大,黏他黏得緊,還以為這幾年會收斂下去,誰知越發肆無忌憚了。
對於這件事宇文淵倒沒有多少震驚,但郡主半年前回雍州駐地看望忠王,這麽快收到消息與柳府的人一起過來,怕是要找柳清漪麻煩。
很快,他心下打定主意,明日,便叫韓珂得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