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關山口(1)
鬼衣侯麵具下的臉正蹙著眉,她這問題是何意,她什麽時候喜歡上別人了?
“你可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鬼衣侯將傘向她的位置挪零,“是誰,我替你料理了他。”
忘憂攥起的手微微發顫,低聲喃喃道:“原來我在你們心中就是殺伐果斷無情之人……”
無論是宇文淵還是鬼衣侯,都以為她時時堅強,時時硬著心腸嗎?
“不是我們以為。”鬼衣侯語氣一沉,他察覺了她的心寒,心竟開始亂了,“是你表現如此……所以,不必事事靠自己,日後多依靠我吧。”
是我表現如此?
忘憂揣度著他的話,回憶著自己平時得確太過強硬了些,也隻有在雲觀麵前才得放肆。
那還不是因為雲觀隻當她是孩子,而他們當她是以利益為重的無情謀士嗎!
鬼衣侯見她不語,彎下腰來平視著她的眼睛:“是哪個不要命情郎敢傷你?”
感情他是誤會了!
忘憂冷冷地將他推遠了些:“我的可不是情郎。”
鬼衣侯雜亂的心瞬時被一條明線收緊,哦,原來不是情郎,那就是友人或是親人咯。
他重浮現出笑容,可惜忘憂並不能看見:“那你介意有我這個情郎嗎,我可不會傷你。”
忘憂不自覺退後一步,將淋到雨時鬼衣侯又向前一步,穩穩撐著傘,不叫她落到一滴雨。
“你是不是和很多女子都這樣過?”
要不然怎麽肉麻的情話一套套,那麽熟練!對著他不男不女的聲音,忘憂非但沒有一絲絲感動,反而背後生寒。
鬼衣侯笑了幾聲,又向她逼近幾步,看著她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嘴角笑意更濃:“你若不想再聽下去,就乖乖回去,把衣服換了,喝點薑茶。這幾多災多難的,可別又染上風寒。”
逃避問題,就是心裏有鬼?
忘憂心裏好受些,看來鬼衣侯就是沒皮沒臉,也不是專對她一人如此,自然不需要她認真回應什麽。
“好啊。”忘憂打定主意,話音未落就微笑著從鬼衣侯手中奪過傘來,向後越去。
雨越下越大,不過片刻鬼衣侯的衣衫便濕漉漉了。他雙手環胸站在原地,對著她的惡作劇頗有些無奈。
還能看到她幼稚的一麵,真是不容易。
“你若不想淋下去,就乖乖回去,把衣服換了,喝點薑茶。可別染上風寒,再禍害別人。”忘憂學著他的語氣將這話回敬於他,末了,她還加上一句,“麵具若難受了,不妨摘下?”
鬼衣侯摸了摸外表全是水的鬼麵具,原來她還不死心呢。
他運著氣一個箭步又回到傘下,快得她還沒反應過來,傘就又被奪了回去:“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怕一摘下來就迷倒一片少女,這可就罪過了。”
忘憂迅速出手,剛剛碰到他麵具邊便被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握住動彈不得。
“下雨呢,哪有一片少女給你迷?”她想收回手不能,再進一分不能,鬼衣侯使的巧勁,又不握疼她也不讓她掙脫,活脫脫再現那夜的情景!
鬼衣侯將她的手挪到自己的心上,輕聲道:“宇忘憂,不管你是清衣還是柳清漪,我這輩子纏定你了。”
“不過相識不到一月,你什麽胡話!”忘憂有些惱了,蹙眉想抽出手。她能感受到鬼衣侯有力的心跳,真真實實。
相識不到一月嗎?
你不知,我們已經相識數年了。
鬼衣侯將這話藏進心底不敢開口。無論是鬼衣侯還是韓珂,她都忘了差不多了吧?可他沒忘啊……
不經意的相遇,微服出訪時的照麵,偷偷出使晉國,甩開晉皇宮護衛,哪一件他沒做過?
可她有時隻輕輕一瞥,有時壓根沒瞧見。
當他得知晉國傳來消息,忘憂公主病逝,他又是何等心情。還好還好,上仁慈,仍叫他重新遇上宇忘憂,即使她換了身份,換了名字。
唉,不過來慚愧,他第一次注意到她還是得知她與宇文淵曾被長輩指腹為婚,再下意識反應才是那個“竟敢打掉我饅頭,吃了我兩個肉包”的女孩。
被鬼衣侯這麽一鬧,忘憂不再陷於自我胡亂猜想與懷疑中,她隻覺得身上涼津津,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鬼衣侯的思緒被她的咳嗽聲拉回,他眉一橫,帶著語氣也強硬起來:“再不聽話我就揪你回去。”
怕你了。
“不用揪,我這就回去。”忘憂帶著歉意看著鬼衣侯濕透的衣衫,但心底卻生出莫大的平衡。
“你就欺負我吧。”鬼衣侯看出了她的心思,語氣突然就委屈起來。
“好好話!”忘憂差點就沒白他一眼,還是個大男人嗎,怎麽就嬌羞起來了。
“咳咳,那允許你以後多欺負欺負我。”
“不要。”
“你受了委屈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不要。”
“你別幫宇文淵做事了,他有什麽好的。”
“不要。”
……
雨,大街空無一人,隻餘一對男女撐著傘邊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話,漸行漸遠。
……
未過幾日,宇文淵一行浩浩蕩蕩出發,借著王家馬車,王老爺子與夫人一輛,宇文淵一輛,忘憂與王鈺一輛。
藍姑姑卻獨自一人留在了永州,她在繁花樓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鬼衣侯與張敏賢卻照常不見了蹤跡。
自從宇文淵聽了她與王鈺的計劃便索性讓王家與他同行,忘憂也馬上想通其中打算便也默認了。倒是王鈺喜悅之色掩蓋不住,整日笑語盈盈。
自太虛觀一別,忘憂許久未見鶴仙,宇文淵他先行一步告辭,有緣相見。也不知他那時見了何人,又發生了何事。
“我昨還和哈哈玩呢,它今日怎麽就不見了!”王鈺撐著腦袋,有些悶悶不樂。
自從忘憂多了隻雪球似的狗,她別提有多高興,恨不能日日過去玩。可惜王夫人怕不幹淨,明令禁止王鈺養動物。
忘憂緩緩睜開眼,眼裏是掩不去的疲憊。這幾她費心籌謀多次,這次凶險,怎麽可能帶著哈哈冒險:“我將它托付給了仲予,京都匯合。”
王鈺臉一垮,顏懷,顏仲予,那個有嚴重潔癖的男人,居然會答應照顧一隻狗?
王鈺不知,此刻顏仲予對著哈哈留下的滿地廢紙屑叫苦不迭,想死的心也是有了。
隨著路程推移,臨近關山口時王鈺越發煩心。她不斷抓著衣袖無意識揉搓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這衣服有什麽深仇大恨。
忘憂輕輕拍了拍她不安的手回以一個令人心安的微笑,用口型道:“安排妥當。”
王鈺依舊緊蹙眉頭,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何況還關乎全家性命,若是出了些差錯……不,她不能再想下去,千萬別烏鴉嘴了!
果不其然按照計劃車隊很快停頓下來,從前方傳出騷動與呐喊,不斷蔓延向後,一股殺氣從山路上逼迫而來。
王鈺不敢拉開車簾,光憑這些動靜不難想象外頭是何景象。
“兄弟們衝啊!”
“錢糧在後頭!”
混亂間不知是誰高呼一句,大部分土匪都湧向後排。家丁們接到指令,抵擋不過,仍由他們瘋搶財物。
忘憂挺直身子沒有放鬆警惕,關山口的劫匪是真,眾饒反擊是真,可刀劍無眼,難保不會出現什麽差錯。
她心中已起了疑心,為什麽,宇文淵暗衛都沒有出現?
“啊!姐!姐!”打鬥聲越來越近,外頭竟傳出按耐不住氣的婢女聲音,似乎有意將賊人向這兒引。
忘憂不知,王鈺卻是知道的,竹湘好好地跟在母親身邊不好嘛,偏偏這個時候跑出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正要開門突然被忘憂一把拉了回來,隻差一秒那大刀便要砍上,直直劈上車廂造出窟窿來。
外頭的殺喊聲更大了些,可以隱隱約約聽見流影指揮著部分隨從。
“哐哐哐……”
王鈺哆嗦著躲到忘憂身後,那大刀仍在一刀刀砍下,這木板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她使勁拽著忘憂的衣袖,對著她一臉雲淡風輕不可置信:“瘋了吧,不是演戲嗎!這麽認真的嗎!”
忘憂點零頭,確實,認真的。
她袖中藏起的短刃已出鞘,隻待賊匪破了木門再來個出其不意。周圍喊聲四起,打鬥中心漸漸往這兒偏移,再往後才是財物貨車,他們聚在這兒幹嘛?
那名叫喚著王鈺的丫鬟聲音也淹沒在刀入體的聲音中,也許生死未卜吧。
“哐哐哐……咚!”那窟窿越來越大,忘憂已經瞧見那賊人模樣,五大三粗,腦袋上還淌著血,幾乎急紅了眼。他機械般重複著動作,全然沒有疲勞的模樣。
王鈺不敢看,她已經聽到血液噴濺在外車壁,模模糊糊還有幾個熟悉的聲音,一定有人會救她們,可為什麽沒人阻止前麵砍門的瘋子!
事實上王海瑞已經焦心如焚,帶出來的家丁護住主子已是不易,能向王鈺馬車靠近的更是不多。那些土匪強悍得超乎忘憂預料。
這其間一定出了問題,但此刻忘憂沒有心思探究,隻飛速在腦海間跳出幾個應對策略。
“主子!”
夾雜在廝殺聲中,忘憂聽見了闕然的叫喊,她原是跟著在馬車上,但王鈺想些“閨蜜私房話”便將二人身邊人都趕了下來。
闕然不會武!
忘憂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信息,是有人護著闕然過來的。聽著動靜,好像隻有一個人,卻是以一擋十殺了過來,這刀劍碰撞之聲倒是格外熟悉。
“發簪!”忘憂轉身向哆哆嗦嗦的王鈺大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