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沉重的富貴
鬼衣侯的安排不錯,眾人換上低等太監服,默默跟在隊尾,既不用抬沉重的箱子也不會太紮眼,幾乎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宮門。
這還是忘憂第一次看宇文淵穿身份之外的衣服,以他的氣質還真不像個太監。事實上,這一行人隻有忘憂還有一點太監模樣。
可她總覺得核對的守門侍衛故意放水,看見無塵圓慧他們那麽明顯的胡子都能放行,這是被鬼衣侯收買了吧?
更過分的是鬼衣侯不走這條路,是輕功撩,皇宮來去自如,自己就先出去了。
忘憂不明白,宇文淵卻知道,韓珂這是利用職位和皇上對他的寵愛,在侍衛隊上做了手腳,就連這些抬賞賜的人也全是他韓珂的親信。
唯一難對付的,是這隊中的傳旨太監袁公公。他本該隨賞賜的隊伍一並走去柳府,可他是崔暕的幹兒子,也算宮中紅人,私乘著轎子提前一步到達了柳府。
一路走來忘憂腿都有些疼了,從前她乘轎入宮沒有這樣的感受,如今才曉得為何當年高皇後頭一回進宮執意從府中走到乾陽門。
這條路不知傳出了多少賞罰,真真是每一步都踏著富貴凶險啊。
一入了柳府,忘憂真正鬆了口氣,可袁公公見賞賜抬到便宣了條目,眾人沒法與藏在柳府中的太監們互換。
隻見柳府上下有頭有臉的人物皆跪著,柳木陽、顏氏、柳步青……柳清漪!月芙安排得滴水不漏,還找人易容替代了她。
此刻袁公公尖銳的聲音重將她的思緒拉回:“丞相柳木陽教女有方,特賞——玉如意一對!金瓜子一把!蒙國進貢雲紋布匹三十!杏花紋紅寶石七十二顆……”
袁公公得麻利,好似這賞賜滔滔不絕。他練得嗓子既宏亮又清晰,聲音早傳出柳府去了。此刻柳府外圍著不少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嘖嘖讚歎。
“皇恩浩蕩啊,聽聞一把金瓜子值好幾萬兩銀子!”
“可陛下為何無故賞賜柳府?”
“我看是為了柳三姐許配給韓少卿的事兒!”
“怎麽還柳三姐委屈了,我看應該賞給韓府啊!”
“哈哈哈哈哈……”
外頭百姓的笑聲與議論此起彼伏,裏頭宣賞的聲音又起來了:
“丞相柳木陽之女柳清漪,勤勉柔順,性行溫良,特賞一一嵌羊脂祥雲紋白玉珠九顆!白玉夕顏花墜子一對!瓏思坊特製步搖一套……”
袁公公念罷,柳木陽與柳清漪高呼謝恩,忘憂在後頭聽著,這柳清漪之聲似與她的一模一樣!
“看看,我聽柳三姐樣貌醜陋果然不假!陛下都不誇她長相,實在找不出什麽優點,就隻能溫柔啊等等的空話!”
“我還聽柳三姐也不溫柔和順,晉國鄉下來的,是憨憨的潑婦!”
“誒,這話聲點,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是要掉腦袋的!”
“是愚弟口不擇言了,多謝兄台提點!”
“不過,我還聽……”
忘憂正想聽個明白卻到了偷換人員的最佳時機,她隻得趁袁公公與柳木陽寒暄時與太監們悄悄換了位置,一路走偏門重回玲瓏居。
無塵等人被安排入了客房,宇文淵一入玲瓏居也被流影迎上前,似有要緊的朝堂之事,也隻得從密道回了齊王府。
“主子。”月芙為忘憂奉上熱茶,轉身關上門。
“挑重要之事。”忘憂揉了揉太陽穴,九個時辰皆在古塔裏拚命,真該好好歇息。
月芙將案前的信件分為三疊,正推出第一疊:“馮幼旭來信,他對倉羽寨一役勝券在握,隻是主子吩咐過要拖延,他不知要拖延到何時。”
忘憂翻閱了倉羽寨戰況,每一次廣風與馮幼旭皆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莊錦鋒芒,再不多時他就要急得跳腳了吧?
“至少要到來年。”
依照莊錦性子,拖得越久他做事越沒分寸,恰豫王也是個沒耐心的,隻要二人矛盾爆發,她便可坐山觀虎鬥。
月芙輕聲道了“是”,又推出第二疊:“主子先前吩咐的祁雲現已安排進了柳府,她正在前廳扮著柳清漪,稍後便能見到了。”月芙一頓:“我覺得,這祁雲似乎不簡單。”
“確實不簡單。”忘憂敲了敲桌麵,這祁雲能將她的聲音仿得這般相像還真是意外,“姑且放著吧。”
月芙推出第三疊:“這是主子吩咐要的朝中民間對柳府的評價與動向。”
忘憂細細查看了番,近幾月幾乎無人與柳木陽做對,他的政敵皆銷聲匿跡了……而且宇文璟的皇恩更甚,巴結起柳家父子的朝臣更多。可謂“榮華富貴長年出,重重錦上花添色。”
忘憂看著這些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她情願不要這沉重的富貴。
這些反對柳木陽的聲音消失,一定是背後有推力才如此,這推力來源何處?目的又是如何?這些疑竇在她的心中鋪滿了不安。
她又看下去,民間對柳木陽沒有什麽看法,所有的非議皆匯聚在柳三姐柳清漪身上。無非她德行有失,樣貌醜陋,配不上韓少卿。
她今日聽到的閑言碎語正是印證了這一點。
這些她都可以無視,可接下來的談論又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有人真正的柳清漪早就餓死的,她不過是代替柳三姐的貪慕虛榮之人。
又有人她迷惑了齊王殿下,還害得齊王妃日日以淚洗麵,現在又要去禍害韓少卿,害得長平長公主也是整日以淚洗麵。
還有人傳言她在晉國就嫁了莊稼漢,還誕下了一個野種。
種種諸如此類的言論數不勝數,什麽的都有,又都是挑難聽的。
“這些話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忘憂沒有動怒,這些言論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為的就是讓她動怒自亂陣腳。
至少關於她的身世就有好幾種傳言,倘若真有一種中了,她還不得心虛?
“自從主子要回京都這消息便開始傳播,到了陛下賜婚後流言愈來愈多,昨日起就更多更荒誕了……”月芙聲音漸漸低下去,想來今日陛下賞賜後流言便會更過分。
怪不得她瞧不見忘憂的喜色,原來陛下的賞賜並非賞賜,而是麻煩。
忘憂可以放任流言不管,卻不能放任流言的來源不管。
“當初穎母妃安排來的人在哪?”她想起永州與那婦饒相遇,是時候麻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