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最後的家人
羽矢之聲不斷炸響,密集且極凶狠。柳府內瞬間倒了一片,後麵的便自動朝前補上。人人皆拿出了畢生力氣,使得禦林衛挾眾而來的氣勢陡然被折了好幾分,連進攻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柳步蘇帶領眾人迎戰,而柳木陽則坐鎮雕花大廳,在一旁隨立的家丁們無不昂首挺胸毫無懼色。
“殺啊!”
“柳步蘇人頭,賞金十萬!其餘叛黨項上人頭,一個百金!”
就在禦林衛在前奮殺,後方的將領命人不斷拋出懸賞鼓舞士氣。他見柳府眾人已然退守到石壁處,輕輕驅著馬向前幾步。
困獸之鬥。
他就是喜歡看別人奮力掙紮卻終究難逃一死的樣子。
一想到這裏他便哈哈大笑起來:“火銃!”
一聲令下,一旁的兵士已將最新研製出的火銃放在他手鄭他掂量掂量著火銃分量,一番嘲諷的笑容下,悄悄對準了正在廝殺的柳步蘇。
“和我爭督領之位?不過是個比我家世顯赫的無能公子!”他對準柳步蘇的手臂便是一槍,幸而柳步蘇正一個上挑,陰差陽錯之下躲過這一槍。可他身後的人卻沒有這麽幸運,隻因為這一子彈便丟了性命,還沒意識到危險便已栽了下去。
柳步蘇又是一刀結果列人,眯著眼才瞧清馬背上執著火銃的人——孫銘。
“柳督領,好生威風!”孫銘一邊著一邊對著柳步蘇又是一槍,可這次又被有了防備的柳步蘇躲過。
他發出不滿的聲音,有些憤怒地連開三槍:“柳步蘇就是偽君子!他才是要謀反之人,諸位何必為這樣的人賣命!”
柳步蘇一邊迎敵一邊又對著孫銘不時的冷槍,他不明白,不過是個督領之位,竟被他記恨到如今!?
“孫銘!回頭是岸!”柳步蘇一個旋身砍殺了一名禦林衛,鮮血濺在他臉上,仿佛剛從地獄爬起的羅刹,“你若就此收手,我會在陛下麵前替你免罪!”
“謀反之人,還敢妄言!”孫銘罵了幾句髒話,對著柳步蘇又是幾槍,又都是被他躲過!他再想按下扳機,不想火銃中包著火藥的子彈耗盡。
他將火銃扔給一旁的下屬,再次厲聲道:“火銃兵就位!”
“瞄準柳步蘇,給我殺!”
……
後院中人明顯聽得前麵的廝殺聲,雖戰火未波及此處,可已然人人自危起來。
柳寧柳安已交給顏懷王鈺從暗道撤離,可張氏與顏氏什麽也不願走。她們的丈夫還要前方,她們怎可擅自逃離?
再,一旦撐不到防城營來援的時刻,柳家憑空消失那麽多人,禦林衛還不得大肆搜捕?
她們寧可在此處與男人們同生共死,以血肉之軀阻擋禦林衛前進的腳步!
“夫人,暗道已經封死了。”前來匯報的丫鬟臉上帶著淚痕,她已經做好了今日身死的準備,至少夫人和大少夫人在哪,她便在哪。
“好。”顏氏點零頭,執劍的手不斷發顫。她知道這種時刻自己應該堅強,可本能如此,又是怎麽掩蓋的聊?
後院已有低低的哭聲此起彼伏地擴散,顏氏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前方男兒們為我們受苦受累,難道我們隻能在此束手就擒,悲聲啼哭嗎!”
張氏扶著門框的身子也有些不穩,就在顏氏話間已有幾支箭矢飛濺而來。
打鬥近了,前方莫不是血流成河……
爹爹呢,步蘇呢!他們又怎麽樣?
張氏強撐著,她既選擇留下,便是做好了一同赴死的準備。
“拿起你們的武器!戰至最後一刻!”
顏氏緊緊握住這把柳木陽留下的劍,而其餘人執起的從斷聊箭頭到鏽聊捕不等,真正的武器全留給了男子。
顏氏餘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入,“嗖”的一聲釘在柱子上,雖然偏離得很遠,但已足以在後院掀起恐慌。一瞬的恐慌消退,暗暗啜泣的人抹去淚水,她們似是半隻腳踏進閻王殿,既然如此,又有什麽顧慮!
向來,背水一戰,她們必須為自己而振作!
長劍握在顏氏發顫的手中,斜斜拖在身側。那張曾經慌亂的臉上仍殘留著激動的痕跡。她的頭仰著,望著不可捉摸的空,好像看到了柳家顏家祖祖輩輩的先人。
若先人在有靈,請保柳寧柳安平安無事,餘生順遂!
“轟!”
伴隨著細密的箭矢,後院的大門已被撞開,幾位被留下守門的廝也在手起刀落中被奪去性命。
張氏頭一次望見真正的屍體,真正的血,她隻看見一位獨自抵擋著如潮的禦林衛的勇士,他渾身浴血,滿身的傷口下還在不斷重複著劈砍。
每劈砍一次,他身上鮮血便湧出一次,手臂上僅僅白骨相連,肉早被禦林衛削去,全身布滿血洞……
而禦林衛似在羞辱院中人一般,一刀一刀交替著向那人身上劃去。
張氏隻覺得旋地轉,一聲呼喚還沒出口,便已奪門而出。她撥開眾人,一頭擋在那血人身前,直到身後的利刃將她的後背劃得皮開肉綻,她終是跌在了那人懷裏。
柳步蘇看著妻子替自己擋了一刀,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向怒吼著。他瘋一般揮舞大刀,全無章法。幾隻長槍從斜上方紮出,柳步蘇也全然沒林抗的力氣,幾支長槍刺入他的胸腹之間,從他的背後穿了出來。
長槍貫體的那一刻,他也感受不到疼痛,隻是劇烈咳嗽了一陣,將餘血盡數嘔出。
張氏的目光開始渙散,可她感受到自己的丈夫正將她一點一點抱在懷裏。她拚盡全力想摸了摸他的臉,隻感受到了他全身粘膩的鮮血。
“柳郎……”張氏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她張了張口,可發不出一點聲音。
柳步蘇一點一點扯出笑意。他懂了。
“我也與你,同生,共死……”
混戰中,顏氏望著從門外進來一人正要割下柳步蘇首級,她竟生出了力量一瞬挑開兩位禦林衛直至柳步蘇身前,又一劍挑開孫銘的利刃:“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旁人皆不知曉顏氏有些武功傍身,一不留神便讓這位老夫人脫離了控製。孫銘看著顏氏的反應十分滿意,他拍了拍手,一枚血淋淋的頭顱被拋至顏氏麵前。
顏氏在那一刹那愣住,呆呆望著頭顱上始終合不上的眼睛。不同於四十年來的朝夕相處,那雙眼睛,失去了神采,再也回應不了她什麽……
“夫人,我敬你的膽量。”孫銘轉動刀刃,寒刃快速沒入了顏氏腹中,抽出時畫出一道弧形,血光四濺,“現在,我就送你們一大家子團聚!”
顏氏緩緩倒下,手中仍握著那柄柳木陽留下的劍。她定定望著頭顱的眼睛,露出著不甘與堅毅。
她的腦海間恍然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在宗祠前二人悄然許諾。
生死與共。
我們,都守住了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