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一起走
韓珂立刻上前:“你看清楚了?!”
阿劉知道拿捏住少夫人就是拿捏住了韓珂命脈,不敢有絲毫隱瞞:“屬下看得真真切切,圍守的除了長公主的人,還有太子的禦林衛。”
娘?
韓珂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還沒有放棄可笑的想法,趁他忙於他事,又對忘憂做了什麽?
宇文涵擔心韓珂心急著去救娘子,幾次開口都沒有組織好語言勸,隻能試探道:“要不,咱們再派一支兵將少夫人救出來?”
韓珂緊閉牙關,終是轉身奮力抱拳錘向高台石欄。他眺望遠方互相廝殺的士兵,最靠前的禦林衛離殿門近在咫尺。
生死一念之間,他不能輸。
“娘不會傷害她……”他低喃一句,宇文涵終是將心放回肚裏,還好還好,隻要韓珂不走,他的勝率就是翻了一倍。
“阿劉。”韓珂忍耐下來,咬牙道,“將星樓中人引去鄰水閣,暗中相助。”
“是。”阿劉領命的話音未落,便翻身而下,一瞬不見蹤跡。
宇文涵一麵讚歎著阿劉輕功絕世,一麵又心觀察著韓珂表情。成大事者,怎可為女子所困?這恐怕也是他能在韓珂身上找到唯一的缺點。
唉,千萬別出岔子,他的成敗可全係於韓珂一身呐!
……
忘憂不斷做著奇怪的夢,夢中滿地鮮血橫流,她看不清人臉,隻能看著被大刀劈砍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龍椅上那個穿著明黃袍子的人看著殿前血腥的一幕,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不斷念著“殺!再殺幾個!”
她不知道這聲音的主人她是否認識,可夢中的她沒有身體,恍若一具遊魂,隻能任事態在眼前發展。
銅鈴聲依舊斷斷續續出現在她的夢中,每伴隨著一聲,畫麵便拉近一分。她看著眾人合力抬著棺木,許多身著孝衣的人們撒著籃子中的紙錢。
死亡,這本是件令人哀傷之事,可送葬之人個個麵帶喜色,為整個畫麵又增了幾分詭異。
她的眉心緊蹙,隨著宮女將銅鈴一聲拍下,她仍被困在夢中遲遲不醒。
畫麵又移到一處府衙,屍體支離破碎,多的是身首異處的人。可他們的頭顱呢?忘憂卻沒有看見,徒留空蕩蕩的頸部不停湧著血。
“我們不辭而別,她一定很傷心。”
畫麵中有了人聲,可忘憂並沒有瞧見這裏有任何一位活人可以開口話。
“那孩子,見到了,也就明白了。”
“老開眼,保佑活著的後人,忘卻仇恨,萬事順遂。”
“這些有什麽用……我們一家子都到了,該走了。”
這是忘憂能聽到的最後一句,可就是短短一段對話,她的心像是被刀剜過般鑽心的疼。
為什麽?
外麵到底發生了何事?
郡主是否帶著印信成功到金佛寺?
星樓之人又是否順利找到她留下的暗號?
隨著一係列雜亂的疑問盤旋於腦海,眼前的畫麵再次陷入灰暗,隱隱約約夾雜著兵戈相撞之聲。
“主子,主子……”
在夢中,她似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可她醒不來。
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她動彈不了分毫,隻是察覺著被人拉著胳膊抬起,下一瞬涼風撲麵而來。霧氣在臉龐凝結,微微暖意散去便是徹骨寒。
她緩緩睜開眼,原來激在臉上的並非夾著霧氣的涼風,而是冰涼的血。耳畔兵戈之聲也並非虛妄,而是眼前一片慘烈的廝殺。
“還能走嗎?”月芙的刀尖淌血,抖動幾下,血珠便簌簌而落。
忘憂艱難地點零頭。她盡量不在意眼前的生死,隻是依靠著月芙的力量不斷向前。
握著的刀刃卷了邊角,上一秒還與人互搏的兵士下一秒便倒在青石磚上。眼前的血似乎正漸漸與夢中之景融合,她的頭再次劇烈疼痛起來。
“主子再撐會兒,我們很快就能離開簇。”月芙扶著忘憂又加快了些腳步,她似乎聽見了有兵士趕來的步伐。
忘憂此時太過虛弱,甚至沒有力氣好好問問為什麽在宮中會有禦林衛為星樓所用。她腳步虛浮,一麵忍耐著痛意,一麵跟上月芙的腳步向假山林中走去。
幾日之別,皇宮已變了模樣。眼前是一片又一片饒廢墟,不知何時便會踩到破碎的屍塊。而那些還在揮舞著兵器互相砍殺的殘兵們,也隻有震出絕望的呼喊,為自己渺的生命添一點存在的證明。
她滿眼皆是觸目的紅色,耳畔也盡是痛苦的哀嚎。
先前她總以為,下個攻城的命令,玩弄幾番心術,策反幾次敵手關係,隻要這城能攻下,再添多少兵士又何妨?她忽而明白了宇文淵憐憫眾生的心情,兵士何其苦,百姓何其苦。
上位者隻能瞧見一個又一個冷冰冰的數字,可這數字代表的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有妻兒,有父母,可僅僅是一次荒唐的內亂便葬送了一個又一個家的支柱。
成功背後,又得付出多少代價?
她原以為自己經曆火刑,早已對生死麻木。可真正親眼瞧見滿地鮮血,心底深處的感傷悄然喚起。
她的心軟了,心軟的人,成不了大事。她厭惡這種感覺,真的厭惡。橫豎已是操弄權術大惡之人,如今生出的憐憫,就好似劊子手回頭是岸一樣可笑。沾在她手上的血,怎麽洗都不會洗掉。
“在前麵!放箭!”
身後又有傳來兵甲的摩擦聲,已有數支箭矢與她們擦肩而過。
月芙吃力地抬刀斬斷飛來的箭矢,幾番周旋下才堪堪保住自己與忘憂不被飛矢所傷。
好在放箭之人也有顧慮,許是接到了不能傷忘憂性命的命令,放起箭來也未下狠勁,這才給了月芙喘息之機。
月芙帶著她一路轉向大殿石柱後,遠遠瞧著還有一段路才能到達匯合之地。希望就在眼前,可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她的心頭。在宮中,能幫她們的隻是少數,而要害她們的幾乎隨處可見。
逼宮此局,站隊不同,必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軟筋散尚未完全褪去,忘憂的腦海中又開始閃過奇怪的畫麵。她索性拔出箭矢,在月芙阻止前便劃傷自己的掌心。
強烈的痛意與湧動的血液讓她的頭腦清醒片刻。她很明白,自己再也走不了:“你快走。他們不會殺我……”
“我不走。”月芙從武服上撕下布條子,心疼地為她包紮好:“要走,我們要一起走!”
一起走。
忘憂想搖頭。
一起走,我們都走不了罷了。
可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止住了月芙包紮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