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文人雅士
接下來的一段路直到楠亭前,趙孟星都在訴他曲折坎坷的經曆。忘憂聽了兩句便無心於此,四處亂望。裴鬆也習慣了趙孟星逢人便嘮叨,同樣走得心不在焉。二人偶或目光相觸,皆是抱之一笑。
王鈺認真聽著趙孟星的訴,有時歎氣有時接話,如此捧場叫趙孟星興致盎然,不免又多幾句,連楠亭詩會也拋之腦後。
“孟兄飽讀兵書,必能在策論拔得頭籌!就算在武事上不足,也不甚要緊,瑕不掩瑜嘛!”王鈺對趙孟星的報國赤誠十分讚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真有一位體弱卻多謀的將軍,好像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忘憂聽得好笑,倘若如此,趙孟星何不做個軍師,豈不是更合適?
況且趙孟星看著瘦弱,武藝如何也不得而知。畢竟有韓珂在先,就算有十位壯漢圍攻,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裴兄!孟兄!”
楠亭之上有人認出了他們,數十道目光立即匯聚過來。
王鈺沾了他們的光也叫別人一頓好瞧,不由得感歎接受別人崇拜的目光,這種感覺是有多美妙。
裴鬆習慣了這種目光,上前一一問好,趙孟星亦與他們稱兄道弟,倒是王鈺與忘憂顯得格格不入。
好在他們寒暄完畢,趙孟星立刻想起還有他們二人:“這二位是京都王氏,王玨,王鬆。”
士人們沒有聽過二人,笑中多了幾絲敷衍:“久仰,久仰。”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就“久仰久仰”!王鈺在心頭嘀咕著,還是笑著回禮:“客氣客氣。”
還有些眼尖的看出二人衣料昂貴,絕不是普通讀書人家負擔得起的,笑中又多了些討好:“二位可是頭一回來詩會?”
王鈺點頭,一個利落地撚指就將折扇打開:“正是,不知規矩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眾人見忘憂從頭到尾默默無言,拒人於千裏之外,何況一身氣派非他們能高攀的,於是皆緘默其口,將注意力又移回琴音上。
忘憂聽著不知何時奏響的琴聲,將目光移向坐在高處撫琴之人。那人一身月白錦袍,骨子裏透出一股清冷,恰與她一般令人心生疏離,不敢接近。
他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觸琴弦,空靈高雅的琴音便流淌出來,聽得人霎那間心胸開闊,如同身在密林,聆聽流水潺潺。
王鈺看到撫琴那人後心中暗驚,怎麽曹操到曹操就到!她又偷偷注意著忘憂的神色,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我錯了,要不我們開溜吧。”王鈺湊過去低聲著,瞧瞧轉身不敢再去看他一人。造孽啊,她帶著人家老婆偷跑出來玩,正主這是來抓人了?
忘憂定定望著撫琴的宇文淵,他如今的神色又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清。他從未在她麵前撫琴,她甚至不知道他會撫琴。在他身上,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
不過他會出現這兒,忘憂一點也不驚訝。其他黨派皆是暗中盯著楠亭,誰能想到攝政王與他們打成一片了呢?
“好曲,好意境!”一曲終了,人群中爆發出讚歎之聲,“不愧是寒遠兄!”
寒遠。
忘憂眯了眯眼,他是仗著別人不知攝政王字號,如此大膽就出來了?先前隻有她一人喚著“寒遠”,如今又多了那麽多。她心中酸酸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吃男饒醋。
宇文淵抱琴從高台而下,似乎沒有注意到王鈺與忘憂:“我來晚了,該罰。”
“是要罰。”書生中有壤,“便罰你作詩一首,作不出就罰三杯酒,也算為我們起個頭。”
“餘兄笑,我撫琴尚可,作詩隻能貽笑大方。”宇文淵正要端起酒杯,卻被那人攔住:“不妨,就兩句,起個頭。”
宇文淵將琴交給一旁的侍從,這侍從也是忘憂先前未見過的。他撩袍坐於石凳上,看似隨口般道:“仰望月三千裏,落盡飛花見鵲河。”
“寒遠兄此句甚妙,先前實在過謙了。”那位“餘兄”笑著,提筆在紙上揮毫寫著什麽。
忘憂對文饒吟詩作對沒有興趣,倒是王鈺不肯放過機會,就是頂著與宇文淵同處的壓力也要湊熱鬧下去。
她看了一會兒,他們文采斐然,確實不同凡響,一手書法亦是絕妙。隻是太過死板,又有掉書袋之嫌。
更惱饒是宇文淵便如忽視她般,更似從前冷淡。她也知道在此不能輕舉妄動的道理,可就是心中鬱鬱,便徒楠亭下。
楠亭旁風景依舊,原來還有一方與山渾然一體的青池,其中數尾錦鯉搖曳嫣紅橙黃相間的魚尾,煞是好看。
春風得意,暖陽澄澄,今日是這等好氣,可有些人,卻永遠留在了昨日寒冬。
她向階下望去,有一人滿頭大汗而來。
“杜兄!”
楠亭之上有人認出他,連忙迎上去:“寒遠兄已是遲了,你怎麽比他還遲!罰酒三杯,不許推脫!”
杜錦程擦了擦額間的汗,相比忘憂數月前見他時消瘦了不少,更沒有富家公子的傲氣。他站定歇歇,沒了再爬上去的力氣:“家兄執意今日離京,我去送了送,就耽擱了。”
杜弘佑終於賣光家財,離開京都了?可誰又知道,在晉國等他的是高官厚祿還是其他些什麽東西?
杜錦程被兩人攙著,終於上了楠亭,一番寒暄與罰酒三杯後亦加入了吟詩隊伍。
忘憂聽著身後不斷蹦出的佳句,沐浴在暖暖陽光中,正望著青池中各色錦鯉發呆,卻聽身後響起腳步聲。
她回頭去看,恰見裴鬆從楠亭上下來。她拱了拱手:“裴兄怎麽不與他們一道?”
“那你又為何不與他們一道?”裴鬆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話有些衝,連忙躬身,“是延之冒犯了。”
“無事。”忘憂側身依舊望著一池錦鯉,“裴兄想什麽便什麽,不必拘束。”
裴鬆淡淡一笑,也是,這些權貴人家見慣了別人奴顏婢膝的模樣,怎麽在乎是不是多他一個?
“那延之便有話直了。”裴鬆微微側身,從懷中抽出自己的拜帖,“公子可認得當朝攝政王,勞煩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