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首都塔轄區。
sg研究所,所長辦公室。
這是一個套間,分為裏間和外間。
日光穿過了百葉窗的縫隙,合著室內的燈光將這不大的外間照的敞亮。所長江紹一的秘書肩上夾著部座機的聽筒,雙手打著鍵盤,一邊接聽一邊處理文件。他手旁的一盆綠植旺盛地舒展著枝葉,顯得生機勃勃。
吳靖峰則在這外間等候區的一張椅子上坐著,腿上放個筆記本電腦,給人回郵件。他的上司肖少華此時正在裏間和現任所長談話。
他們已經談了約有二十分鍾,裏麵偶爾有細微人聲流出。雖然不能動用感官精神力,拜他那覺醒後的敏銳聽覺所賜,吳靖峰仍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些零碎詞句,也就捕獲了不少信息。
江紹一的語調不算嚴厲,但很明顯能聽出就是批評。
“這件事就算隻是柴啟的個人行為不能當做孤立事件處理。”
“對集體的影響惡劣,上麵檢查,你拿什麽保證?”
“性醜聞是學術腐敗不是去追究推手,待輿論發酵就晚了”
聽到這裏,吳靖峰停下了撰寫郵件的手,滑動光標點開了一個著名問答論壇的地址。輸入關鍵詞搜索,出現一個熱門答案,對應的問題為:如何看待sg研究所“專家足浴被捕”引發的軒然大波?
這個答案的第一句話就是:因為這位專家是個綁定哨兵。
吳靖峰略略掃了眼全文,大致總結了下,不得不人民群眾的想象力真是無限的,什麽都能關聯,還能上下聯係得有鼻子有眼。
根據這位的推斷,因為柴啟是個綁定哨兵,綁定哨向是忠貞的代表,綁定哨兵還沒解綁就去嫖|娼,也就是肉體出軌,必然有更深的原因在內。因為男人出軌,一方麵是尋求刺激,打破一成不變,而這種刺激,主要來源於隱蔽性,所謂偷情的“偷”。但綁定哨向間的精神鏈接,從一開始就掐滅了這種源頭,就算現在解綁了,自然解綁是個緩慢的延續性過程,這個過程中,由於向導對情緒意識的感應力,哨兵做點什麽,向導不可能不知道,可以男方想做點什麽,隻要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還在女方的眼皮子底下,那偷情的刺激便無從“偷”起。
那到底是為什麽讓一個綁定哨兵冒著被向導知道的風險也要去嫖|娼?答主提到了一場五十年前爆發的學術界性醜聞。根據這位的背景介紹,當時是個直播相當火爆的年代,到了人們無論幹點什麽都喜歡開個直播的程度,諸如開車旅遊、出門鍛煉身體、上超市采購、上課寫作業等等,幾乎人手一個主播室。而那會兒有位知名高校教授帶著他學生去做大保健,沒想到他學生也開了直播,於是這位高校教授的幾句名言便在萬眾矚目之下聞名於世。
教授:“搞科研就是做生意,談回報的,你對基礎研究很重要,學術意義,沒人看這個,”鏡頭裏,他一隻手摸著身下女子一動一動的發頂,神情舒適,另一隻手抬起搓了搓手指,“看的是這個。懂不懂?”
教授:“圈子裏的男的,都嫖,帶你嫖是跟你交心,看得起你,別不知好歹。”
短短兩句話就撕開了一層道德表率,呈現在世人眼前的是赤|裸裸的學術腐敗。過後,這位教授的學術生涯自然是完蛋了,他的學生也不知所蹤,順藤摸瓜留下的卻是我國知識份子形象的一落千丈。上頭下狠手整治,一批人落馬,又下了每兩年強製檢查等相關政策,幾屆下來圈內風氣方有所清明。
現在這位答主重提舊事,將柴啟的“嫖|娼行為”定義為群體性社交影響的後果,又道“久居鮑肆不聞其臭”,連綁定哨兵都無法抵禦的風氣,普通人更別,可謂這一桶髒水潑下來,竟是他們整個實驗室無人幸免。
而在答案的最後,這位還提到了肖少華,“看到評論區有人‘肖少華肯定不嫖’的,我隻想告訴你們:太真了同學們,這個圈子隻有嫖了的,和嫖了還沒被發現的。”
法律上講“疑罪從無”,但網上的網民們可不買這賬,要證明一個人做過某件事相對容易,因為做過的事會留下證據——可一個人要怎麽才能證明自己沒做過某件事?
思及此,吳靖峰不由同情地給他還在裏間跟大領導談話的上司點了兩支蠟。
那兩人的對談還在繼續,不時可以聽出肖少華的話被對方打斷:
“我現在不想聽進度什麽不能耽誤,我就問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清者自清,我以為當務——”
“太真了肖少華!你以為輿論綁架檢查敢保證除了你一點問題沒有?”
“新聞熱度會轉移的時候,更要做好研究,用成果話——”
“你是管理者!不能再單純局限於研究領域!”
江紹一的這句忽然拔高,讓吳靖峰聽了個完全。一下令哨兵心中咯噔一聲:難道所長對肖主任不滿,認為他不適合管理崗位?
接著江紹一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兩人大概談到了sss研究組新組長的人選問題,吳靖峰記得現在代班的是他們組裏一個年輕的項目主管,韓蕭去年招的人,普通人男性,科研能力很強,可以他們組今年要有上表彰的項目,就是他負責的了。但江紹一顯然對此不認同,吳靖峰聽見他了幾個詞,什麽“規定”“一定比例”“哨向協會”“打壓”,他拚湊提煉了下,心想:莫非的是,管理層要有幾個名額給哨向,否則就會被哨向協會控告歧視打壓?
吳靖峰豎起了耳朵,奈何那兩人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就剩下了哢哢打字聲,“嗞”打印機的聲音。待肖少華推門出來,手上拿了幾頁紙,吳靖峰條件反射地就站了起身,“主任!”
肖少華看了他一眼往外步去,沒有話。
這個眼神吳靖峰很熟悉,視線所及之處皆結冰——蘇紅他們管這開玩笑叫“冰雪之觸”,也就是老板真動氣了。
而一旦肖少華開始釋放冷氣吳靖峰身不由己退了幾步再跟上,聽到裏間傳出江所長的聲音:“這份名單你好好考慮,下周之前給我答複。”語調比先前緩和了不少。
肖少華腳步頓了頓,冷冷直視前方,繼續走。
江紹一的秘書站起來要送他們,誰知一起身接了個電話,表情就變了,忙對肖少華道:“肖主任請留步!”
肖少華的手放在門把上往下按,一推出去,吳靖峰就聽到走廊裏傳來幾人的腳步聲,朝這邊來。
其中一個話的嗓音他頗熟悉,是韓蕭的:“沈老師慢點兒。”
兩方人馬很快就在所長辦公室前相遇了,為首的邱景同一見肖少華就笑了,“肖也在?正好。”
裏間江紹一得了他秘書通知,追出來:“——邱院長!”見到沈実更驚訝,“沈、沈老,您出院了?”
沈実鬆開韓蕭扶他的手“唔”了聲,江紹一伸手殷勤示意:“這邊請、這邊請。”
肖少華來不及收斂有些意外的表情,被邱景同扳住肩往裏帶。
肖少華隻得隨著邱景同一行再次入內,待他們就了座,江紹一的秘書給他們一一斟茶,先前給肖少華沏的那杯到涼了他也沒喝一口,這回又換了杯新的。
五六人圍坐一茶幾,邱景同開門見山:“紹一,我這次來不為別的,就是陪老沈問一問,他先前的研究組可否還由他負責?”
江紹一大喜過望:“那敢情好啊!”話落,眼神卻飄向了肖少華。
肖少華神色很淡,已看不出先前火氣:“沈老師的身體如何?”
沈実捧著杯子,由著茶的熱汽氤氳了眼鏡,慢悠悠地答道:“哎呀,我在床上躺了快兩個月再不出來活動活動,老骨頭都要發黴了。”
邱景同補充道:“老沈這回死裏逃生,從那恐怖組織帶了不少研究資料,你手上不有個項目剛好遇到了瓶頸?精神力波動在大腦的編碼區域,回頭讓他跟你共享一份老沈?”
沈実不知在想什麽,晃了下神,答道:“沒問題!”
江紹一當即拍板,“就這麽定了!”
事一定,邱景同等人就要告辭了,江紹一還想留人,:“難得邱院長有空,也慶祝沈老康複,今個兒中午我做東。”
“這真是不湊巧,”邱景同婉拒,“我下午院裏還有課,一堆教案,”拍了拍江所長的肩,“改吧。”
沈実道:“聽組裏進了新儀器我先去看看儀器。”
“成。”江紹一也沒非得今,爽快道。
談話的基本就邱江兩人,沈実偶爾應一句,其他人差不多全程當壁花。邱景同一走,沈実也跟著,一群人魚貫出了中心辦公樓,肖少華等往實驗室去,跟邱景同正好一段路順道。
樓前幾級台階,邱景同問沈実:“老沈,你行不行?”
“沒問題。”沈実著擺擺手,一腳踏出險些踩空一階,被旁邊的韓蕭及時扶了一把。肖少華落後半米,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攙住了。
到了平地,沈実“行啦”,鬆開他倆的手,抹抹額上的汗。這才幾個台階,他額上已出了一層汗。
肖少華知道邱景同這回來是幫他,沒想到會直接請了沈実來幫他——眼前浮現的皆是沈実這幾周躺在病床上的情形,又問了一次:“沈老師,您身體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沈実道,掄圓胳膊做了個擺臂動作。可他看著身材偏胖,腳步虛浮,走兩步就喘口氣。肖少華與韓蕭對視一眼,皆看見彼此眼底深深擔憂,依舊挨著他一左一右,以便隨時搭把手。
邱景同背著手跟在他們後頭,“老沈啊,別逞強。我請你回來可不是讓你倒實驗台上的,多使喚使喚年輕。”
“沈老胸口的傷勢如何?肝肺恢複情況呢?”肖少華皺著眉問韓蕭,“最近一次的腦片你存了麽?給我看看。”
韓蕭拿出手機,“存了。”發給他,“誒不對,這周的你應該看過了?”
肖少華看了看編號,眉間擰得更深:“確實看過了。”
“呃這個,誰?”沈実一下沒想起肖少華名字,“夥你也別太緊張了我胸口還好,就是身子有點虛,躺太久了,得多走走。”
一行人照顧沈実的速度,走的都慢,在研究所冬光禿禿的林蔭道上,跟散步似的。韓蕭報了下肖少華的全名,沈実恍悟似的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接著慶幸道:“幸虧剛那人沒問我他叫什麽等等,他叫什麽來著?”
他指的是現任所長江紹一,待韓蕭再了江紹一名字,沈実壓低了聲音,偷偷問對方:“怎麽樣?我沒露餡吧?”
語氣裏還有些得意。
韓蕭哭笑不得,朝老人家比了個大拇指。
肖少華沉默著,攥緊了手中的幾頁紙。現在情勢的確對他不利,比起江紹一提議的那些人,沈実不論從哪個角度,都是最佳人選。可再怎麽不利,肖少華也沒打算讓老院士拖著病體做研究。
“你們江所長什麽都好,就是將輿論看的太重了。”聽他們提到江紹一,邱景同的聲音從後傳來,“但有多不重要也好,肖你可別忘了過於輕視它,輿論就能毀了一個人。”
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