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不知其道或知其道
“說得沒錯，看來你已經領悟了……可是，你再跟我下去看看。”
上官凝霜說完，身形就緩緩向下墜沉。
“你這話是什麽意識.……為什麽？”陸羽愕然問道。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刻意按捺下來，哪怕他距第九步就差那麽一點。
從上官凝霜臉上的不滿去看，必然是他疏漏了什麽。
可是，他有種感覺，方才他所感悟的，一定是天地大道沒錯了。
隻要他再深入感悟下去，必定就能順利邁入第九步，達到操控天地為己所用的境界。
然而出於種種疑慮，以及對上官凝霜的信任，他決定還是跟隨下去，一看究竟。
自從他去見了血修羅，就知自己是被上官凝霜在某個地方利用了。
這已不是第一次。
很早以前，在大雪山之巔，他也被利用過一次。
不過陸羽並未升起責怪之心。
一來，是因上官凝霜是利用他沒錯，卻從未加害過他。
就說那次大雪山之巔，如果是他獲得了那個可以操縱青蛟的牛皮卷又如何？
以他的個性，哪怕是又再從牛皮卷中發現什麽秘密，他也不會生出像上官凝霜那般，駕馭青蛟離去的想法。
在他看來，平平淡淡的修煉是最好的。
或許那牛皮卷讓他得到手，是福是禍還真說不清楚。
懷璧其罪。
兩人從幾萬裏高空漸漸落下。
每下降到一段距離，上官凝霜都會發問同一個問題。
“你看到了什麽？”
“雲。”
“你看到了什麽？”
“山、海。”
直至落下原來的位置，上官凝霜又問，“你現在再看，看到了什麽？”
“.……石頭。”
陸羽不解，為什麽她又重複問了一次，而自己倒過來，也回答了一次。
這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的，這都是他所看到的事物，從不同角度，給予的回答。
再加上先前對於天地的清晰認知與感悟，讓他心中升起了幾分不耐。
上官凝霜卻宛若無視了這點。
而是，突然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看到的石頭，是什麽？”
“石頭不就是石頭？”陸羽脫口而出，又看在上官凝霜神色不對，他遲疑了半響，搖頭說道，“不知道。”
石頭不是石頭，那還是什麽？
陸羽鬧不懂這丫頭在鬧什麽，可是看她的神情不對勁，就連他自己都開始生疑。
石頭，怎麽就不是石頭了……
她似乎對這種提問方式上了癮，無休無止。
陸羽也被這些個問題繞得心境大亂。
可是上官凝霜這一連串重複而古怪，卻又似帶著某種魔力的問題，陸羽不禁心神大亂起來。
石頭，為什麽是石頭？
山為什麽是山？
海為什麽又是海？
“你看到的山海，又是什麽？”上官凝霜繼續發問。
“.……不知道。”
“你看到的天地又是什麽？”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此刻，陸羽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帶著震驚，以及重新陷入了深深的茫然與不解。
還有著一種矛盾至極的痛苦糾結。
明明他都已理清，也已感悟到何為第九步。
卻是給上官凝霜這麽一繞，他突然發現之前所感悟的一切，就連自己都無法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
天為什麽是天，地為什麽是地？
若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那是什麽？
慢慢地，陸羽的眼神開始聚焦，而聚焦的點，是上官凝霜的臉龐。
問題，是上官凝霜提出來的，那麽答案，自然就在她的身上。
還未等陸羽發問，上官凝霜卻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她撩撥了一下短發，與陸羽平靜對視。
“陸羽，你告訴我，我是誰？”
“什麽？”
“我在問你，我是誰。”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上官凝霜的雙眸綻放出一縷莫名神采。
“你……你是上官凝霜？”陸羽充滿了茫然之感。
他明明認識上官凝霜，此時此刻卻不確定了。
“你再想想.……我還是誰。”
……
“我再問一次，我是誰？”
上官凝霜的語氣，一貫如方才那般平淡。
卻是重複提問了三次。
而每一次，在陸羽聽來，卻是與震徹天地的雷鳴無異。
他如石化般看著上官凝霜，似是產生了重重幻覺。
上官凝霜的背向大海。
因此從陸羽這個角度去看，他看見了石屑，石頭，大海，還有遠處的天際線。
寒風吹拂著。
上官凝霜一身的灰衣灰褲，一頭短發，也隨之拂動。
隻有她那雙白皙的赤腳，穩穩地駐立著，如生了根地與大地相連，如烙印在這其中。
卻又好像，她即將會隨風而起。
陸羽在微微失神以後，又開始思考起上官凝霜是誰這個問題。
她是誰？
她是上官家的天之驕女。
是他的修行密友。
也是他的朋友。
是這黑域囚海的幕後統治者。
更是一位第九步修行者，這方天地至高！
等等……
陸羽猛然一驚。
隨即，就是猛地一震。
是的，沒錯，她是第九步修行者，可以操縱天地大道為己用的修行者！
這又代表了什麽？
上官凝霜，的確是上官凝霜。
但她又不是上官凝霜。
上官凝霜，隻是她的稱呼，而實際上，她就是天地，她就是大道！
轟隆！
陸羽體內再次傳出雷鳴之音，與這方天地引發了共鳴！
而這一次，相比於之前更為強盛浩蕩！
天，黑了。
頃刻之間，就已黑雲密布。
蒼穹之上，電蛇瘋狂遊走，也照映得上官凝霜的臉龐明滅不定。
狂風也隨之乍起。
遠處，海岸。
浪潮洶湧，猛烈地拍打著礁石。
如此浩大天威，卻無法對空地的兩人造成任何影響。
陸羽定定地望著上官凝霜，後者也同樣如此。
就這麽對視著。
他終於真正領悟到上官凝霜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每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都一樣，也都各不相同。
上官凝霜，就是這方天地！
風的流動，每一塊石頭，每一座山峰，包括這世間萬物，實則都是一方天地組成的一部分。
也是大道的一部分。
入目之處，盡是大道軌跡。
甚至是他自己。
他也終於明白，為何上官凝霜在他快要頓悟之時，讓他再看看。
之前，他領悟到的天地大道不是不對，而是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角度，去俯覽天地。
這不是不對，又不是對的。
“嘩嘩.……”
暴風雨至。
“呲啦——！”
一道幾欲令人目盲的閃電，驅散了陸羽前方的黑暗。
天地，也從未如此之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現在，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陸羽回過神來，想了想，說道，“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知其道。
知道，是已知其道。
“恭喜，你終於走到這一步了。”上官凝霜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