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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天蓬印(三)

  一道白綢緩緩褪去光影,又是熟悉的酒香。


  夕陽落於西山,餘輝點亮了酒肆。


  褪去了人潮,隻留下既無憂和從夢中醒來的天蓬元帥。


  既無憂停筆,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怎麽就醒了?我還沒給你繪些你儂我儂,難舍難分呢!”


  天蓬元帥輕笑一聲,眼角還殘餘著淚痕,“你這夢築的也不深呐,不然我又怎能輕易醒來。”


  “咳咳咳——”既無憂輕咳了幾聲,端正了些身姿“無名酒肆遵循等價交易的原則,是你的籌碼太少,我能把夢築成這樣,已經很給你麵子了!”


  築夢需要兩個必要條件,一個是神識或者凡人的精魄,另一個便是故事。有故事便可釀酒,酒成方可築夢。


  既無憂因念舊情,破例給天蓬元帥築夢,夢有多深邃,多真實,她受到的反噬就有多痛苦。


  而這其中的利害,天蓬元帥與既無憂相識數千年,自然也是明白的,他看著既無憂略顯疲倦的眼角,有些心疼道“我知道,謝啦!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憩吧,明日還有蟠桃盛會呢,遲到不得。”


  “蟠桃盛會不去也罷,我還是留在這陪陪你吧,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既無憂托起下巴,沉了沉眼睛,略有些不舍。


  她與天蓬相識兩千多年了,是這央央大世中不可多得的談心之人。二人皆為情所困,以執念為牢,囚禁著半生。


  雖是短短十四餘載,對神者而言不過就是過眼雲煙的事情,可她仍有不舍,她受不得陪伴多年的人就這樣離她而去。


  她想要有人陪!


  “凡世中一年,也不過是這天界短短的一日啊!十四日後,待我取得真經,前往靈山複命後,定來此處尋你,補上剩餘的故事。”天蓬端起酒杯,一敬,定下契約。


  既無憂輕揮衣袖,轉過身去,語氣變得有些冷漠“莫在我麵前做下任何承諾,你知道的,我不信!”


  “抱歉,是我疏忽了。你……還在記恨他嗎?”天蓬放下酒杯,看著既無憂孤寂又倔強的背影,滿是心疼。


  昔日夜神述白前往人間與魔尊赤嶸一戰前,曾對不過十五六歲的既無憂許下諾言白首並行,定歸。


  隻可惜,魔尊赤嶸因有恩與鍾山之神,得了燭龍一角,夜神述白所有的神力皆來自黑夜,而那燭龍日夜的掌管者,睜眼便是白日,閉眼則是漫漫黑夜。


  赤嶸將燭龍一角施以法術,述白的法力受到禁製。


  故克之。


  為擊退魔族眾人,夜神述白不得不以元神獻祭,將魔尊赤嶸封印在忘憂穀,而他神魂聚散,一席白衣葬於無妄海。


  未負天界重托,亦保全了凡世的安平。


  唯獨負了既無憂!

  苟活於世,生也寂寥。


  “恨啊!就是因為恨死了,所以才巴不得讓他趕緊活過來,送他一個永世都無法覺醒的噩夢啊!”既無憂深吸一氣,那離別前的一幕,湧上心頭,濕了眼眶。


  世人皆道築夢師橫行跋扈,以吸食人的精魄為樂,卻不知她那滿是瘡痍的過往,給了世人多少的安平盛世。


  “我知道你是固執至極的人,勸也無益,隻是你莫忘了你是既無憂……無憂!”天蓬元帥字字堅決的說道。


  歲月無憂,白首並行。


  白首之人已去,何來無憂?

  述白,你給我取錯名字了!

  “我累了,要去休憩了……櫃台上的酒你隨意飲。”她便成了一股散煙。


  天蓬元帥無奈的長歎一氣,嗤笑道“述白啊!小姑娘長大了,撐不起你給取的名字嘍!你若還在那該多好啊,在這酒肆把酒言歡,看世事滄桑,閑來無事便與我比試一場,無論輸贏,就當給小姑娘耍個雜技了!述白啊……我和這小姑娘可越來越像了,從前我勸她多加釋懷,輕鬆度日,可唯有情至深處,我方才懂得無憂的苦啊!天界眾多神將,你就該躲遠了些,一生就護著那小姑娘多好啊!述白……述白!你真真負了她!”


  觥籌飲千杯,杯杯是忘憂。


  自古以來,杯中之物便被稱為是最好的忘憂物,就連孟婆湯在它麵前都遜色幾分。可他怎麽也喝不醉,思緒明了,佳人難忘,喃喃直念“嫦娥……嫦娥……”


  固執之人,比比皆是。


  惜,無解。


  ……


  ……


  鮫珠,點亮了昏暗的內室。


  酒香混合著真氣,讓整個房間都變得熾熱。


  既無憂額間布滿了密密麻麻,黃豆般大小的汗珠,臉色慘白,薄唇褪去了一抹嫣紅,毫無血色。還在施法調息的玉手,止不住的顫抖。


  驟然破矩築夢,還是重築上神之夢,其受到的反噬是平常的數倍。


  體內真氣渙散,四處竄溢,千百年來頻繁築夢,收集精魄和神識,身體早就不如當年,今日新傷舊創一並發作,既無憂有些承受不住。


  可倔強如她,寧願自損神識,獨自承擔痛苦,也不願去鬥姆元君那裏,拿些靈丹妙藥。


  滿地的嫣紅,傾瀉而出,她也隻是擦幹了嘴角,下床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熱酒下肚,嗆得的她連連輕咳“咳咳咳——”


  看著石櫃裏那樽透如水晶的琉璃盞,泛黃的神識和才精魄剛剛沒過第一節,還有兩節空空蕩蕩。可她卻滿意的笑了,忘記了疼痛。


  “一千多年了,他們都說禁術行不通,神識集滿難如登天,勸我放棄,可我不也收集這麽多了嗎?述白,再給我一千年的時間,我一定更加努力,哪怕粉身碎骨,神識俱散,我也要再見你一麵。”既無憂捂著疼痛難忍的胸口,眼角流下了千百年來第一滴瑩珠。


  幽紅,透亮。


  是她的心頭血化成的淚珠。


  她彎腰拾起,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裏“千百年了,連眼眶裏的淚水都隨著你消失了。述白,這世間好苦啊!所有人都離我而去了,世間孤寂,我這般可憐,你憐憫眾生慣了,也來可憐可憐我唄,我想你了!”


  你欠我的相思債,又該從何還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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