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真君結(二十)
“這也丫頭還真是倔強啊!”
既無憂躺在一隻藤木上,一手枕著頭,另一隻手裏則握著一個古銅色的酒壺,一方水鏡落於她的眼前,映著洛陽王宮裏發生的一切。
司命星君坐在千年的古樹下,正研究著一盤死棋,聽到既無憂再感歎著她人的倔強,他笑著搖了搖頭,固執之首歎息著餘人,真是有趣!
“司命星君果然是個不錯的話本先生,如若是哪天不想做這神仙了,跑去凡間也有了一技之長,不至於淪落街頭啊!”既無憂打趣著,又喝了一口桃花釀。
聞此言,司命星君似乎想起了些什麽,疑惑的問道“小仙有一事不明,肆主與小仙同是仙人,卻在這凡間如魚得水,這銀子……好似源源不斷似的,不知肆主是用了何種妙計啊?”
據神嗷所言,既無憂在凡間時腰間的荷包鼓鼓,花錢如流水般,如若既無憂觸犯天條律令,那這天劫不早就將她給震的連渣都不剩?
既無憂噗嗤的笑出聲來,輕歎幾聲。
“感情你這是來向我求取凡間的生存經啊!”既無憂從枯藤上緩緩下來,幾片金黃的葉子隨風飄舞著,落在棋盤之上,司命星君看著眼前的女子,踏風而來,微微酒香,竟有一番沉醉之意。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肆主可願意傳授給小仙呢?”
“那便有勞星君多寫幾個苦命人,好讓我這酒肆的生意火上一番!”既無憂輕揮裙擺坐於司命對麵。
司命星君笑著點點頭,他倒真是被既無憂給折服了,無論何時何地都想著有人去無名酒肆築夢,一旦道出故事,便是夢成,神識精魄便都是她的了。
這是千百年來,既無憂在這六界中唯一的追求了。
“本肆主問你,我那無名酒肆中最不缺的是什麽?”
酒肆既是酒肆,那最不缺的便是酒了!
酒!莫非……
司命恍然大悟,她竟然拿著神識所釀製的酒售於那些凡夫俗子!這天宮之內哪個仙官上神會拿以消耗自己神力方可製成的仙丹良藥售於凡人啊!這些事得虧既無憂做的出來!
司命星君看著既無憂臉上洋溢著得意自豪的笑,便知道這事情也隻有這位獨一無二的築夢師有膽子做!
“肆主果然聰慧過人,另辟蹊徑著實高明。”司命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又道“隻是肆主拿著絕世好酒去賣,不怕虧了嗎?”
“你可別看本肆主那滿滿一牆的酒,雖然裝的瓶子小,可酒水是無窮無盡的,我不過分個杯羹罷了,得到的卻是白花花大片的銀子,又何來虧這一說呢?”
既無憂得意的闡述著其中的竅門,目光也漸漸的轉移到了那一盤死棋之上,她深究片刻,四麵楚歌,就算是破釜沉舟也是無濟於事了。
“這便是唐朝當下的格局吧。”既無憂手執一顆黑子,看著布局之人。
“是啊!”司命星君抬頭對上既無憂的眼睛,“不知肆主可有何破解之法?”
這是司命星君為唐景宗……乃至大唐,所有人寫的命數,既無憂又怎會有破解之法?
除非築夢,扭轉乾坤,重鑄太平盛世,這個法子既無憂不是沒有做過,早在百年前便有一紅衣霓裳女子尋過既無憂,讓唐朝得以延續下去。
隻可惜,一切都是命罷了,天要唐亡,唐不得不亡。
既無憂將手中的黑子放回了棋盒之中,“如若唐景宗與本肆主有緣,倒可破此局。”
“隻是……破了當下,未來亦是同樣結局,循環般的死局,倒不如死的透徹一些。”
“肆主聰慧。”
司命星君對眼前的既無憂倒是更加傾佩了,看似不守華章,特立獨行,實則見解獨到,一針見血,這世間的道理萬法被她看的透徹。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大片的暮色攜著暖白的月光高掛於天空之上,日遊神們息了眠,夜遊神們伺機出動,飛到每個人的耳邊,輕喃幾句,布下夢境,最後把夜空編織出五彩斑斕的色彩,淡紫色的極光溫柔的照亮每個仙者回去的路。
“看樣子又過了一年了……”既無憂躺在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地上,感歎著時光的流逝,“司命,你說為何凡間的時間流逝如此之快,可這天宮之上真真是度日如年啊!”
“年也好,日也罷,沉浸於其中便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正如夜間睡覺一樣。”
“也對!不過,這都過去一年了,你筆下那對苦命人怎麽樣了?也該收個尾了吧。”既無憂坐起,將水鏡鋪開,在這夜色下看著好戲,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該結束了。”
……
……
天祐四年,三月。
唐景宗被降為濟陰王,禪位朱全忠。
唐亡。
曹州,氏叔琮宅第。
唐景宗被囚禁於此處,隨行的隻有李公公和千蘭。
昔日那些喊著聖人萬歲的臣子,侍從皆投入了新王的麾下。
世態炎涼,人之常情罷了。
經曆了那麽多的唐景宗也都看開了,從他被逼著禪位開始,他便做好了麵臨死亡的準備,隻是計劃之外多了個千蘭罷了。
九月,又是一輪盛秋。
院裏的山楂樹早已結滿了果子,紅彤彤的,如同萬家燈火掛於樹梢,千蘭搬來一個梯子,正采摘著山楂果,李公公在樹底下拿著一個簍子接著。
唐景宗正在院中揮舞著木劍,劍若遊龍,一氣嗬成,一輪招數下來,早已大汗淋漓,濕透了內衫。
在這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沒有宮廷的繁華與奢侈,簡單安靜,在這亂世之中倒也不失為一種美好了。
千蘭將摘下來的果子遞給唐景宗,輕咬一口山楂,通紅的果子竟酸的讓人後脖子一緊,唇齒間都打了一個寒顫。
“好酸呐!”唐景宗從未吃過如此之酸的食物,臉上的肉都擰成一團了,千蘭看著他酸掉牙的樣子便覺得有些好笑。
“你不覺著酸嗎?”
千蘭搖搖頭,寫道“很甜!”
“哪裏甜了,你是不是唬我……故意將酸的給我?”話落她便一把奪過千蘭方才咬過的果子,正科放進嘴裏,猛地一咬,揪酸的汁水迸發而出,唐景宗連忙跑進屋子裏,喝了好大一碗水。
李公公就站在山楂樹下看著她們二人嬉笑著,享受著最後的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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