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那你為何要裝死
“將來”是個特別美好、卻又特別殘忍的詞。它帶給我們希望的同時,卻又帶給我們隱隱的傷。
因為將來也許會來,因為將來也許永遠不會來。
但我卻連惆悵的時間都沒有太多,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家生存,向來不易。何況我還想著把生存過成生活呢!
好在陸建成把一切都辦妥了,從熠翔的教育到小閃閃的家庭醫生都準備得完美無缺,加上我所在的區又是華人聚集的區域,也少了語言溝通的障礙。
在熠翔成功入讀幼兒園後,我緊繃的心情才稍稍放鬆了些。但這種放鬆更是令我惴惴不安,因為把家裏的一切安排好後,意味著我必須去見向洋了。
這天是周末,楊淶一大早就從家裏趕來給我們做早餐。通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對楊淶也有了一部分了解。
楊淶比我大五歲,是兩個女孩、一個男孩的媽媽。她的老公是當地白人,是個牧師;而她原本是一家五百強企業的員工,但因為長時間的加班,身體吃不消而辭了職。辭職後她就做了全職太太,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鑽研食譜,把孩子們和老公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楊淶對食物越來越精通,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她手裏都會成為人間美味。原本她打算開一家小餐館的,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陸建成吃到了她所做的菜,便讓她做他偶爾來美國時的私廚。因為價錢很客觀,楊淶便同意了。他們原來就是主顧關係,所以當陸建成讓她來照顧我們母子時,她也就欣然同意了。
楊淶見我沒說話,又說:“其實陸總對你還真不錯的,他把一切都打點好了,這樣會讓你省心很多。”
楊淶的話我不認同,但也沒有反駁。隻是有些無奈的說:“對啊!他對我還真不錯呢!”
所以,他逼我出國,在全世界麵前置我於不義。
吃完早餐後,楊淶突然說:“陸總交代過我,讓我等你們安頓得差不多的事情,就帶你去見見一個腎病患者。”
楊淶說這話時是笑著的,我看到她這幅樣子心裏多少有些不愉快,她怎麽能用那種笑眯眯的語氣去談論一個不知道何時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呢?
但我並沒有明說我的不悅,隻是說:“你把地址給我,我自己過去就好。”
楊淶點點頭:“如果你堅持的話,那我沒意見。不過我的建議是,你把孩子們都留在家裏,由我照顧比較好。醫院畢竟有很多病毒,傳播性很強的,而孩子們身子本來就弱,現在又換了地兒,更容易不舒服。”
“可是,你能搞的定他們嗎?”我始終有點不放心。
“當然,你可別忘了我也是三個熊孩子的媽媽!”
楊淶答應幫我照顧孩子後,我的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其實也是鬆了口氣兒的。一旦真和向洋碰上麵,那我們兩個人肯定會有許多話要說,我的情緒肯定很難調控,孩子不在場,的確要方便一點。
但我也算多留了個心眼,擔心楊淶接近我又是帶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便讓她帶著孩子去醫院門口等我。理由是我不想給孩子添加奶粉,若小閃閃餓了,那她跟著我去醫院,我也方便喂她。
楊淶倒沒多想,聽到我這樣說後很爽快的就答應了。當天下午,我們開著車到了醫院,我把車聽到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然後才去找向洋。
原以為英語不是那麽流暢的我,應該很難和護士溝通,但沒想到我一說出向洋的名字,一個金發碧眼的護士立馬說:“向洋嘛,我認識,他是醫院的常客。”
“那請你帶我過去?”
“沒問題,他恰好最近要手術了,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記錄他的體溫和心跳之類的。”護士抱起一個本子和筆就往左側的房子裏走去。到了一道白色的木門麵前時,保姆又停下腳步說:“說實話,向洋在我們醫院待了很久,但卻從來沒有人來看望過他。”
保姆可能是無心的一句話吧,但卻聽得我心裏一陣陣的泛酸,向洋一個人該有多寂寞……
護士見我沒說話,又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剛想說不是,可護士卻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是,我曾經在他的手機裏看到你的照片,所以剛才我才會一眼就認出你來。”
護士說著,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後推開了門。
“向洋,看看誰來了?!”護士聲音很大的說著走了進去。跟在她身後的我,在某個瞬間身體卻不自覺的呈現出後退的姿勢,原本做了很久才做好的心理建設,但此時所有的淡定都煙消雲散了。
當時我真的有些慌,甚至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但靠在床上看書的向洋已經透過厚厚的眼睛看到我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吸附在了我的身上,仿佛我是一塊磁力很強的磁鐵一樣。
“嗨!”我當時真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隻能傻傻的衝著他笑了笑。
向洋在看清我後,卻一下子閉上了眼睛,仿佛我是他不忍直視的東西。我當時的心裏很慌亂,尋思著他還不會是不歡迎我的到來吧?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是保持高冷範兒,還是繼續厚著臉皮走進去?
這時,我聽到向洋用英語對著護士說了什麽,因為離得遠我並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麽。然後,護士突然抬頭衝我笑了一下,然後快速走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我和向洋了。
我一直有許多話想對向洋說,但一見到後,所以的話語都被我忘得一幹二淨了。
向洋和之前比,整個人都瘦了很多,而且氣色也不是很好。他把手合起來,放到了床上,可是手心卻是一抖,書本很大聲的掉落在地上。
我趕緊衝過去,把向洋的書撿起來放到桌上:“那個……真是太好了,你既然還活著……”
向洋也笑了笑:“恩,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向洋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淡淡的說:“你的表情並沒有太開心,莫非你討厭我的到來。”
向洋聽到我這麽說後,立馬搖頭:“我當然不會討厭你,我剛才一眼就看到你站在門邊了,但我一度以為是我眼花看錯了,一時間就不敢和你打招呼了。”
他說著指指床邊的椅子:“你坐那兒吧!”
我坐到椅子上,偶爾會抬頭看看向洋,但大多的時候都是盯著地麵。
而向洋,似乎也在努力的找話題,但最後還是沒找到任何切入口。
過了好一會兒後,我想到了什麽,便說:“那個……”
結果好巧不巧的,向洋也突然想到了什麽,也是異口同聲的說:“那個……”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了。
“那你先說。”
沒想到向洋竟然也說了這句話。
然後,我們兩個人看著看著對方,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向洋也笑了,看到他這張熟悉又陌生的笑臉,我的心情真的很複雜,但好在所有的隔閡都隨著這個笑容消散了。
“其實我是想問你,你最近身體怎麽樣?”
向洋點點頭:“還行吧,反正死不了。”
向洋主動說到這個“死”字,卻讓我敏感的想到了某些事,我的情緒也有點激昂起來。“可是你如果不想死,那當初為何又要弄那麽傷感的一出?”
向洋聽到我這麽問他,表情也變得嚴肅而惆悵起來:“其實我不想那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