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改運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在路旁邊躺著。有幾條肮髒的狗正圍著我嗅來聞去的。再一看,我身上光禿禿的一絲不掛。見不遠處是個垃圾坑,裏麵有幾件人家扔掉的破衣服。我便驅散狗,跳進垃圾坑裏,將那破衣服撿起,甩了甩,便穿到自個身上了。
破衣服臭烘烘的,上麵還有幾個窟窿。當然尺寸也不對,穿在我身上顯肥大。總比沒有強,能蓋住光腚就行。出了垃圾坑,往東走不多遠便到了一個村口。看著也是眼熟,這不正是我姥姥家的村莊嗎。
這個時候天已經明了。太陽升起老高,陽光明媚的。有村民看見我,那眼神帶著嫌惡,躲開了走,像是在看一個要飯花子。這個村莊很大,我足足走了兩公裏,才到了村中間。往右一拐,進了我姥姥家的胡同裏。
這算是一條大胡同。裏麵搭建了一個靈棚。按理說,過白事,靈棚內應該熱熱鬧鬧的。可我看到眼前的一派景象卻是蕭條冷落。好似白事兒已過完,隻剩靈棚忘了拆。難不成耽擱了一晚上,我來晚了?可這紙草糊的東西都在擺著,咋沒捎到墳上去燒呢?
我掀開一塊布進入靈棚,看到中央位置有一棟黑色棺材正在停擺著。供桌上還擱著我二舅的遺像。
偌大又長個胡同裏,隻看到一群麻雀在陽光下熱鬧,人卻是連一個也看不到。我尋思著這到底是咋回事啊,便穿過靈棚繼續往前走,到了我姥姥家的大門口前站住。
這大白天的,家裏又過白事。可她家的一對大門卻緊閉著。於是我就用力將大門拍了拍,並扯嗓子大聲喊:“有人嗎?快給我開一下門!”
過了半晌,門才被打開了一道寬縫,從裏麵探出一顆腦袋在看我。我是認得他,正是我那十七歲的表弟,很看不起我的那位。我問白天裏關著個門子幹啥。他反而喝問我:你來幹啥!
“發才,誰呀?”裏麵傳來我姥姥的聲音。
“奶奶,是俺姑姑家的羅鍋子!”表弟回應道。
“他可來了,快讓他進來!”姥姥的聲音有些急促。
“讓他進咱家幹啥?看見他我一百個夠了!”表弟不情願,仍然把守著門子。
“發才,你懂個屁!快讓你哥進來!不聽話我用針紮你!”姥姥惱了。
於是表弟打開門,讓我進了院子。並拿眼睛斜楞我,說人長得醜陋,都不曉得好好打扮一下,這回還裝扮成個要飯花子了,帶著一股子臭味。
我停下步子,指著自己的一張臉說:“發才,咱憑良心說說,我這張臉不比你長得好看?”
“你可拉倒吧!你哪裏有我長得好看!論身材論臉,你都比不過我!我秒你十八條街!”表弟漏牙笑了起來。
姥姥走了過來,瞅瞅我,又瞅瞅表弟,說:“要是論臉的話,還是拾兒長得好看。發才,說實話,拾兒要有你這副身材,那可就是電視裏的明星嘍!”
表弟一下子惱了,握拳瞪眼的衝姥姥吼道:“老婆子,你眼瞎了吧!說個話跟放屁一樣的!臭得熏死人!都不愛聽你說話!”
姥姥氣得一副佝僂孱弱的身軀顫顫巍巍的,指著他說:“王八孫!你再罵我試試,我回屋拿針紮你!”
表弟哈哈大笑起來,也指著她說:“你罵我是王八孫。那我正好是你的孫子。我要是王八孫,那你不就是老王八了!”
姥姥氣得笑起來,說:“你這個孬孫子,嘴咋恁厲害,滾一邊玩去!”
表弟從我旁邊繞過去時,突然抬腳飛腿跺了我一腳。我猝不及防,撲通一下子摔倒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見窗戶台子上放著一個瓦刀,便跑過去搶了瓦刀,又朝表弟衝過來,揮舞著瓦刀欲要砍他。
表弟嚇得臉色都變了,慌忙往後退,嘴裏喊著“哥、哥、哥別!哥別!我錯了!”姥姥在旁邊顫顫巍巍的吼:“金拾,可不能砍啊!這是恁表弟!金拾!”
我罷住揮舞的動作,用瓦刀指著表弟警告道:“小子,做人別太猖狂。就算今天我不砍你。往後你若還不改你這猖狂的臭毛病,早晚有一天有別的人會砍了你!你到底有啥可狂的,整天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你有啥資本啊?你覺得自己長得好看是不!這天底下比你長得好看的多了去了!”
表弟苦笑著說:“哥,我改!我改還不行嗎!你先把瓦刀放下!”
我扔了瓦刀,跟姥姥進屋裏去了。
姥姥關上門,並插上鐵銷子。整得神神秘秘的。她讓我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自己也搬張小凳子在我對麵坐了。先是不說話,而是看著我搖頭歎息的,臉上的五官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咋了姥姥?”我忍不住問。
“你二舅不是死了嗎!”
“是啊,咋了?”
“他又活啦!”
“活啦?你看見了?”
姥姥說:“那天半夜裏,我正在床上睡著。覺得有一隻手在摸我的臉,便睜開眼一看,見到一個長著一顆黑乎乎的大圓頭的家夥,嚇得我一個激靈,嗷一嗓子,趕忙從床上坐起來。就著月光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人的頭上戴著一個瓦罐子。我就問誰呀。他說你摘下我頭上的瓦罐子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見他朝我伸著脖子,於是我就伸出倆手把住瓦罐子,從他頭上將瓦罐子拔了下來,因為沒開燈光僅憑月光,我眼神不太好,瞧得模模糊糊的,那人像你二舅。但一想你二舅不是已經死罷了嗎,覺得不可能是他。弄不好是你大舅扮相嚇唬我,因為你大舅跟你二舅長得有點兒像。
於是我就下床開燈。有了燈光一照,這我才瞧得清楚了他的臉。天哪!他就是你二舅啊!”講到這兒,“啪!”姥姥倆手猛一拍大腿,眼珠子瞪得老圓,顯得十分激動。
我看她倆腿瘦得跟麻杆似的,正值一大把的年紀,骨頭也糟得差不多了,趕緊勸道:“姥姥您先別太激動,這麽用力拍腿幹啥,萬一把自個的腿拍斷咋弄!”
姥姥繼續道:“我以為自己一時看花了眼,或者是不是在發癔症。就使勁揉揉自己的眼,往自己的腦袋上使勁拍了兩巴掌。”抬手一指自己的頭,“那兩巴掌來我的腦袋都拍腫了,到現在還疼著!可我看那人,還是你二舅啊!當時都快把給嚇死了,就扯脖子大聲喊快來人啊,詐屍了!”
“喊了半天也沒來人。而那個人隻是看著我笑,也不主動跟我說話。我就問他你到底是誰啊。他說娘,你看不出來嗎。我一聽他喊我娘,就百分之百確定他是你二舅了,肯定是他詐屍了。嚇得我尿了一褲襠,也屙了一褲襠。
我說二小啊,恁娘在你活著的時候也沒虧待過你,對待你們哥倆,我明顯的偏心,一直向著你的,惹得你哥哥和你嫂子老說我的不是,跟我吵多次架了我都沒改,有啥好的東西仍然留給你。這你死了,我失去了靠山不說,可你別再這麽嚇我啊!來我嚇出個好歹咋弄!
那人說娘,我死得老冤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我說二小哇,那你想咋地。
那人說娘,你把金拾叫過來,然後將這個瓦罐子罩他頭上,我就死得安心了。
我看了看被我扔在床上的瓦罐子,想不通,就問給金拾頭上套一個瓦罐子幹啥,套了這瓦罐子他能變得咋。
那人說娘,別問那麽多,反正我不會害金拾的,金拾那孩子命苦,我想改變他的命運。
我覺得更稀罕了,說頭上戴個瓦罐子就能改變命運,要不先讓我罩頭上試試!
那人隻是又笑了笑,不再說啥,打開門出去了。
我抱起床上那瓦罐子看了看,它沉甸甸的,裏麵空蕩蕩的啥也沒,看起來就跟咱們平時醃鹹菜用的瓦罐子沒啥區別啊!我本來想把它戴到自己頭上試試的,但又一想,這死人捎過來的東西,萬一戴上轉不了運再晦氣呢!所以就不敢戴它,把它放到桌子上,自己又爬到床上睡去了!”
講到這兒,姥姥頓住了,端起旁邊桌子上的茶杯看了看,又放回桌子上了,瞅著我,愁眉苦臉的,歎息一聲。我起身找到暖壺,往杯子裏倒上了水,說渴不,喝口水吧。姥姥端起水杯吹了吹,喝了兩口,繼續說:“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去到靈棚裏,把自己昨晚的遭遇告訴了在場的人。
大夥們都被嚇了一跳。趕緊圍過去檢查棺材。那個那時候棺材還沒被釘死,隻是加上了蓋子。大夥將棺材蓋子掀開一看,裏麵你二舅的屍體躺得好好的,壽衣鞋子穿得規規矩矩的又十分幹淨,根本沒沾上一點兒泥土。還有屍體臉上蓋著的黃紙,也被撕開的高粱秸稈卡得好好的。
人就說,這屍體哪裏像動過的樣子啊,老太太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或者講著玩呢。
也有人說老太太實在不想讓二小死,悲痛得慌,痛得腦子出毛病了。
我說我好好的,一點兒毛病也沒出,真沒誆你們。
再問夜裏給你二舅守靈的幾個人。他們說他們坐了一夜都沒睡,玩了一宿的撲克。就緊挨棺材守著,要是棺材裏出現點兒啥動靜能不知道麽,更別說裏麵的屍體把厚重的棺材蓋子頂開從棺材裏鑽出來了。一切都好好著呢,沒發生啥異樣。
我見大夥都不相信我。一急之下,就返回家,抱著那隻瓦罐子出來了。說這罐子就是證據。別人都哈哈的笑,說我越來越能折騰了。有個二愣子說大娘,那就讓我轉個運,戴戴您這瓦罐子,看看來年能娶上個媳婦不。便從我手裏搶過瓦罐子,罩自己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