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從那一天
薛子華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久久地回不過神兒來。
半個小時之前，他瘋了一樣地砸爛了書報亭的一角，要不是交警及時阻攔，他可能真的會徒手去拆開那已經變了形的車門，去救薛子柔出來。
交警趕到的時候就帶著工具，把書報亭拆了一半，一看，車門的一部分從薛子柔的胸前戳進去，又從後背冒出來，她整個人被包裹在一片血汙中，已經快要沒氣兒了！
薛子華看到那場景，腦子裏有一根弦兒“嘣”地一聲就斷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在這手術室的門口的。
董大剛從手術室裏出來，摘了口罩，也是驚魂未定，“脊椎從第四節開始割傷的，媽呀！再往下五公分都不用，她當場就得沒命！”
薛子華夢遊一樣地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他。
“咳，不是，我也有點兒激動了……”董大剛在他旁邊坐下，推了一下眼鏡，“雖然命是能保住，可是以後，大概從這兒開始……”他在自己胸口處比劃了一下，“往下都很難有知覺了。”
薛子華閉上眼睛，痛苦地把頭埋進雙手之中。
他曾經那麽疼愛過的小妹妹，究竟是為什麽，成了這個樣子呢！
“子華？你們在這兒幹什麽呢？”裴恒雙手插在病號服的口袋裏，“誰在裏頭呢？”他朝手術室看了一眼。
醫院的夥食不合裴董事胃口，他這是睡了第二輪以後，跑出來想找董大剛陪他出去吃宵夜的。
護士們告訴他董大剛剛下手術室去了，他就來這邊看看，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薛子華。
他本來以為薛子華肯定會在能抽出時間的時候，馬上就過來看他的，裴思瑾昨天已經告訴他，他被綁架的這幾天，嘉盛國際的事情完全都是薛子華在竭盡全力地進行危機公關。
聽到裴恒的聲音，薛子華的心更加涼了。
“我去抽根煙。”他站起身，從裴恒身邊走過，推開走廊裏麵的門，離開了。
“誰在裏麵做手術呢？值得他這樣？薛叔叔嗎？”裴恒完全不知道薛子華這是怎麽了。
“是他妹妹啊……”董大剛倒是覺得薛子華這個表現挺正常的，一般人家的兄弟姐妹不像裴恒和任星成一樣，時時刻刻地都想給對方找不痛快，薛子華和薛子柔還是親兄妹，一母同胞當然是感情更深，“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給薛子柔報了個假名，剛才警察問的時候，他說她是他認識的一個朋友。”董大剛揉著後脖頸子。
他其實也有點兒莫名其妙，不知道薛子華剛才跟著薛子柔來醫院的時候為什麽要那麽說。
不過他這裏是私人醫院，本來就接待很多有名人士，各種奇奇怪怪的情況見的太多，早就學會了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聽的話不聽了。
也就是跟和薛子華熟得不能再熟的裴恒，他才透露了這點兒消息。
“小柔？”裴恒差點兒失聲叫出來，“她怎麽了？”
董大剛不得不再把薛子柔的情況重複了一遍，“車禍，她從東往西走，闖紅燈了，南邊過來一輛奧迪，直接就……車門從這兒穿進去，後麵穿出來。”董大剛在自己身上比劃著，“也是寸勁兒，卡在第四節脊椎骨那兒了。”
裴恒一皺眉，“那不是跟黎溱溱他爸……”他還能想起以前他來醫院的時候，聽董大剛說的黎溱溱他爸的情況來。
董大剛搖搖頭，“她的情況比黎展重多了，雖然保住命沒什麽大問題，不過術後的並發症估計會很麻煩。而且她不是腰椎的事兒，是胸椎的問題。桑蘭你知道吧？那個體操運動員，她以後最好的情況也就是跟她一樣，手能動，腦袋能動，脖子能動，胸部以下能再恢複觸覺的可能性都很小。”
“那不就……”裴恒隻說了三個字，就住了口，然後轉身就去外麵找薛子華了。
那不就跟活死人一樣了麽！
他能理解薛子華此刻的心情，要是他們家有個人成了這樣，就算是任星成，他也不會覺得好受。
裴恒在醫院的頂層找到了薛子華，他走近一看，薛子華身邊已經丟了三個煙頭了。
“別抽了！”他直接把他嘴裏叼著的煙拿下來，往樓底下一扔，“小柔的情況我都聽剛子說了，你現在在這兒頹廢管什麽用啊？趕緊聯係外國的醫院，等她手術完了就轉過去！”
薛子華雙手撐著頂層的護欄，一言不發。
“艸！你丫耳朵聾了啊！”裴恒氣的大罵。
薛子華突然轉過身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現在不應該在這兒抽煙！”
“你什麽都不知道……”薛子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看向裴恒的眼神複雜中帶著濃濃的憂鬱和苦惱。
裴恒覺得他那個眼神肯定是有事兒，“到底怎麽了？！”
薛子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往旁邊走了兩步，離裴恒一米遠之後，才張口，“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不過，你既然聽到董大剛的話了，就知道了吧？這次車禍之後，小柔……可能會再也站不起來的事兒。”
“所以我叫你趕快聯係國外的醫院啊！”裴恒對薛子柔並非無情，好歹也算是一起長大的。
“你愛小柔嗎？”薛子華答非所問。
裴恒以為他要把話題帶到黎溱溱的問題上麵，“我……”他一時語塞。
“如果你愛她，無論她的身體出現什麽樣的問題，你都會娶她的，你會這樣做的對吧？阿恒？”薛子華說，“可是你不愛他對吧？阿恒？”
他曾經也以為裴恒和薛子柔是天賜的姻緣，直到卷入他妹妹的計劃，發現她對他隻是不允許別人染指的占有欲為止。
“現在就算是你告訴我你愛她，你要娶她，我也不會允許的。”薛子華隻覺得舌尖發苦，“這次你被綁架，還有嘉盛國際出的一切問題，都是小柔……”
他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小柔主使的”這五個字來。
裴恒震驚了。
兩個男人站在醫院的屋頂上，沉默著。
“……所以我要小心的女人，是她麽……”裴恒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薛子柔在他麵前從來都是溫婉大方，無比懂事，而且還會在他忙碌的時候幫他放鬆，在他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
他甚至想過，這樣的女子就是他理想中的最佳的賢妻良母。
可是現在薛子華卻告訴他，薛子柔其實不是他腦子裏麵的那個人？而是擁有另一張可憎的嘴臉？
“是不是，你，你弄錯了什麽……”裴恒很少不相信薛子華，就連他說他喜歡黎溱溱的時候也是，雖然質疑他喜歡黎溱溱什麽，但是他還是立即就相信了他說的，他喜歡黎溱溱這個命題，然後就開始發怒。
但現在，他連怒火都燃燒不起來了，隻剩下驚訝。
“你的助理，這幾天都沒有出現過吧？”薛子華慢慢地開口，“他其實不叫王簡，而叫陳國強，原來是鴻鑫的員工，跟小柔的私人是同期進的公司，兩個人同時接受了作為私人助理的專門培訓，一個留在了小柔身邊，一個被她派去應聘，成了你的助理。”
他看著裴恒的眼睛，“這件事，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的。”
“我被綁架的時候……”裴恒想起來了！“是他……”
那天，是助理告訴他，司機和車就在樓底下等。
薛子華輕輕點了點頭。
“我艸！”裴恒脫口而出，不寒而栗，他從國外回來這都快五年了，薛子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這個局呢？
“還有更糟糕的事情，你想聽麽？”一旦開了口，接下來再揭露出什麽，就都比較容易了。
就如同傷口形成的過程，最痛的永遠是劃破皮膚、流出鮮血的一下。
薛子華是已經痛到了麻木了。
“以前那些離開，或者莫名其妙離開我的女人，也是她？”裴恒雖然震驚，腦子還是正常的，稍微一推理就能猜到薛子柔還幹了些什麽。
“黃媚兒提供的紙張並沒有問題，是……我幫小柔做的手腳。”薛子華無法再繼續隱瞞下去了，“我沒有料到黃媚兒之後會搞出那麽大的事情來，隻是小柔不希望她繼續留在你身邊，繼續做裴氏的供應商……”
裴恒的聲音陡然升高了一個八度，“你也參與了？！”
這是他今天聽說的第二個讓他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消化吸收的消息。
薛子華在開口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說出來了對他而言反而是輕鬆了，“結論就是這樣。對不起。”
到了這個份兒上，任何辯解都沒有意義了。
“阿恒，現在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對話了，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薛子華深深地看著裴恒，連用了兩個副詞，和無比認真的語氣來表達他的情緒，“所以，我會帶著小柔去國外，永遠都不再回來。”
除了離開，他想不到還有更好的方法能夠彌補裴恒，能夠彌補他們之間破裂的友誼，“薛家在嘉盛國際的持股，我也會想辦法還回你手裏，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裴恒遲來的怒火，在此刻爆發了。
他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飛起一拳就砸在了薛子華的胸口上，“你他媽給我這兒拍言情劇呢啊？！”
薛子華預料到他會跟自己開戰，但是他並沒有躲閃，而是挨了那一下，倒在了地上，裴恒還不解恨，從地上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氣喘籲籲地瞪著他，“薛子華！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你替我擋的那一下是不是真的！咱倆在英國待的那十年是不是真的！就為了小柔的事兒，你就要離開國內，還他媽準備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啊？你丫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嗯？！”
“上一回是因為黎溱溱，這一回因為小柔，裴恒，你準備因為女人揍我多少次？”薛子華反而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冬日的夜晚裏聽起來格外滲人。
“少給我扯淡！你不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想把我惹毛了不理你了了事麽！！”裴恒重重哼了一聲，把他的衣領一放，“下回再說這種話，我告訴你！照打不誤！打醒了你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