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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嗩呐一響,爹媽白養

  偌大的水榭中,靜了一瞬。


  “嗩呐?那是什麽?”


  “鄉野荒村樂匠用的,專為紅白喜事而設,都是為開化的愚民所奏。”


  “此物難登大雅之堂吧?”


  本來就酸的不行的客人們,一聽到這話,頓時炸開了鍋。


  都是絲竹管弦入耳,自付風雅之輩。


  嗩呐這玩意,簡直又嘈雜又不堪入耳,隻會吵得頭皮發麻,也跟風雅完全靠不上邊。


  當他們是不通音律的鄉野小民嗎?

  “諸君可聽過一句話?”


  李宣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十年古琴萬年箏,一曲嗩呐定終生。


  說不定,走的時候還能用上。”


  頓時眾人被梗了一下。


  他們心中都很錯愕。


  或許說,從來就沒人把嗩呐當過樂器,更多看成一種工具罷了,而且還是沾了凡塵俗氣的那種東西。


  演奏之人,也多是低俗的樂匠,腰間係著紅繩,頭上蒙著白布,給平民百姓討個彩頭,所以靠這夥計混飯吃的,都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你想想,一個兩袖飄飄,仙氣凜然的音律大家,突然從兜裏摸出根嗩呐

  若是在外麵也就算了,這是蓮心樓啊。


  燕都繁華之盛景,最有格調的地方。


  更令人憤怒的是,這是牡丹大家的盛情邀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在這吹嗩呐?


  簡直是焚琴煮鶴!

  長須中年感到胸口一陣氣悶。


  這小子,真的很會氣人。


  氣得你不知道怎麽還嘴那種。


  於是他眼神鄙夷道

  “牡丹大家風華絕代,秀外慧中,如果不會絲竹管弦便算了,不必拿這種上不得台麵的鄉村把戲獻醜。”


  所有人看李宣的眼神都不對了。


  不會就不會唄,惡心人幹嘛。


  “唉,不聽就算了。”


  李宣端起酒喝了一口,根本不在意那些不善的眼神,“敢問各位,嗩呐可曾偷竊?”


  “偷竊?”


  眾人茫然。


  這小子又想說什麽?

  嗩呐又不是人,怎麽會偷竊呢。


  “嗩呐可曾貪贓枉法?”


  李宣又問道。


  沒人說話。


  李宣將杯中酒飲盡,笑道“人也許三教九流,但器物沒有,既然嗩呐從來不曾做過壞事,又何來上不得難登大雅之堂一說?”


  “”


  有人聽得滿臉漲紅,卻說不出半個字。


  “李兄說得沒錯。”


  突然,角落裏傳來個鏗鏘有力的聲音。


  一個帶著穿著繡金衣衫的,腰上掛著墨玉筒,模樣板正的人站起來。


  “我們太樂府,也有音律大家對嗩呐頗有研究,人有可能是衣冠禽獸,但器樂絕無高低貴賤之分,李兄哪怕不通音律,能說出這番話,我王化蘆也與你交個朋友!”


  說著,青年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人是太樂府的,為王庭行禮樂之事。


  他都這麽說,其他人就算再不服,也隻得閉嘴默認。


  “既然如此,那奴家便先拋磚引玉,靜候佳音。”


  牡丹說著,提起裙擺便走上了中間的高台。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李宣低聲咕噥了一句,又讓老陳快些去拿嗩呐。


  都這樣了,還要強行與他合奏,意圖也未免太過明顯了吧。


  “嗯”


  陳正陽懂了,快步出去。


  剛離開朱紅門楣便一腳踩入虛空,身形消失在原地。


  牡丹在高台上坐好。


  此高台是專門用來演奏的,以沉香木所製,四周有屏風擋著,高台周圍挖空成了水池,其中有荷花錦鯉相隨。


  幾個侍女抬來瑤琴。


  美人配佳琴,焚香弄玉。


  這副模樣讓眾人很快就忘乎所以,都定定的看過去,等候著她的琴音。


  所有的喧囂都暫且安靜。


  牡丹看了眼下麵站著的李宣,頓時越發的有些猜不透。


  這人行為舉止,處處都透著不同尋常。


  先是裝成好色之徒,讓所有姑娘都過去伺候,每一個的小手都被他找借口摸了。


  作為偏試榜首,卻堅持不作一詩,反而要和他人比試音律。


  她芒山君不就最擅長以音律惑人嗎?


  好像是有所針對似的

  而且,隱隱還聽此人說什麽“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難道她的身份被看穿了?


  可若是此人真的明察秋毫,卻為何把身邊的陳正陽調開,這不是擺明了羊入虎口嗎?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牡丹看了眼自己的瑤琴,眼神微微一沉。


  她打定主意,今日便用音律試試此人。


  “咚——”


  琴弦顫動,似乎在空中蕩出一圈奇異的波紋。


  音符仿佛被那雙纖細的手指被串聯起來,在水榭中回蕩起了靡靡之音。


  隨著琴聲出現,兩側有掩著麵的女子款款而出,都是剛剛在李宣這桌的花魁。


  她們此時換了水袖長裙,襯托得身姿婀娜。


  “唰——”


  道道水波般的袖子甩上中心高台的架子,花魁們如同一個個天宮仙女似的,繞著高台飛蕩起來,宛若一朵蓮花沿著中心緩緩展開。


  花魁們則是發出銀鈴般悅耳的聲音。


  “美啊,這輩子值了。”


  “蓮心樓的花魁們果然個個才貌雙全。”


  “天上的仙女,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下麵頓時響起陣陣吞咽口水的聲音。


  突的。


  小橋流水,微風拂麵的聲音突然消失,琴音在這一瞬間變得湍急起來。


  牡丹坐繼續撫琴。


  她一雙狹長的眸子看向李宣,麵紗下殷紅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


  此曲加上孩兒們的惑心之相助,哪怕陳正陽都不敢完整的聽一遍。


  不管這李宣是人是鬼,今天都得折在這。


  隨著節奏的加快,水榭中的一切好像迷惑起來。


  音波仿佛被編織成了令人心神搖曳的大網。


  場中意誌力不堅定的人開始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隻能聽到琴音和女子的笑聲,腦中卻一片混沌,身形也跟著微微搖晃。


  但沒有人覺得不對,反而癡迷之色越發眼中,眼中已然完全失去了清明。


  牡丹淺笑著抬頭,卻神色一滯。


  陳正陽回來了,雙手將嗩呐奉上。


  “唉,這都是你自找的。”


  李宣怡然不懼的和牡丹對視一眼。


  可憐的綠茶,你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什麽。


  今天就讓你們這些附庸風雅之人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狠活!

  李宣閉上眼睛。


  “嘟!!!!”


  高亢而嘹亮的聲音響徹長空。


  聲音化為一把穿金裂石的利劍,將靡靡之音完全撕碎。


  就這一聲,牡丹手指狠狠顫了一下,差點被當場送走。


  跳舞的花魁們,不自覺鬆開水袖甩了一地。


  眾人也感覺一股酥麻之意直竄天靈蓋,好險魂兒沒給吹得出了竅。


  嗩呐一響,爹媽白養。


  再不醒,真得睡到頭七了。


  醒來的他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便聽到清脆的鳥鳴在耳畔響起。


  等等,這不是鳥叫。


  是嗩呐!

  那杆樂器在李宣的吹奏下,好像百鳥爭鳴。


  清越之聲,仿佛讓他們置身曠野,周圍都是鶯歌燕舞,聲音之美妙讓人如癡如醉。


  幾乎是瞬間,牡丹的琴音就被蓋了下去。


  不,這是碾壓,連聽都聽不見,不僅輸在了水平上,連音量都比不過。


  牡丹,或者說是芒山君,此時已經咬緊了牙關,俏臉都開始扭曲。


  她如履薄冰,千小心萬小心,沒想到還是中招了。


  這種直指大道的音律,絕不是人間所能奏!


  她猜對了開頭,此人確實藏得很深。


  但同樣也猜錯了結局,沒想到這偏試榜首根本就是個扮豬吃虎的大佬,必然是專門來對付她的!

  陳正陽微微一歎。


  難以置信。


  這是大道至簡呐!

  將大道以音律的形式傳遞出來,足以見先生的境界是何等之高,在他麵前還自稱什麽音律大家,簡直是可笑。


  先生就是先生,一舉一動都是近乎於道,他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嗩呐能吹出如此悅耳動聽之仙音。


  吹奏之時,連眼睛都不睜,先生總是如此的專注。


  哪怕吹嗩呐的樣子,也是如此的翩翩欲仙,那麽風流倜儻。


  剛剛還說嗩呐難登大雅的人,頓時都滿臉羞愧的坐下了。


  原來,嗩呐還能這麽吹。


  原來,這位秋試榜首真的在音律一道爐火純青。


  長須中年當時就傻了。


  手一抖,差點沒把手中的玉簫掰斷。


  你這麽厲害,你早說啊。


  而且既然會音律,大家正正經經的玩點絲竹管弦不香嗎?咋就惦記上嗩呐了呢?


  什麽人啊這是!


  ‘談笑間就破了我的惑心之音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牡丹眼神漸冷,撫琴的力度重了起來,速度也快了起來。


  狂暴的音波蕩了出去。


  然而還沒等瑤琴的聲音重整旗鼓,嗩呐聲卻變了。


  從喜慶歡快,變成了悲愴蒼涼。


  《百鳥朝鳳》本就是一曲兩用,紅事可用,白事亦可用。


  或者說,大喜即大悲,悲喜已不明矣。


  長須中年也是個有脾氣的人,還準備端起飯碗扒拉兩口,報一箭之仇。


  但他剛拿起碗,卻又放下了。


  尼瑪,報個鬼仇。


  現在別說吃飯吧唧嘴,就是放響屁都沒人能聽見。


  而且

  為何他越聽越想躺下呢?


  這嗩呐有毒!!


  初聽不識曲中意,再聽已是棺中人。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真實寫照。


  意境的轉換,音律瞬間變了模樣,變得有了攻擊性。


  牡丹是真的快被送走了。


  那種奇異的力量,正在擠壓著她的妖心,無窮無盡的蒼涼道韻橫亙於頭頂。


  芒山君的麵容微微扭曲。


  那些落在地上的花魁們更加不堪,也都掙紮著發出嘶吼,身上蒸發出濃濃的黑氣。


  甚至還有席間的客人,也開始發生變化。


  幾十個活人看到這一幕,臉色都白了。


  “嗬嗬”


  陳正陽眼神冰冷的看著牡丹。


  難怪先生說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原來是從一開始就知曉這蓮心樓的秘密。


  房眼看去,盡是妖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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