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少女沼婆婆
夜靜靜地寂著,我捧著玉牌蜷縮在乾草堆里發獃,靠窗凝神的沼婆婆突然唱起歌來,歌聲甜美竟如少女,這是首古老的歌,似乎是唱給情人的。沼婆婆唱得聲情並茂,彷彿眼前站立著她的情人,沼婆婆無比羞澀的在表達著自己對情人的歡喜和無盡的情意:
幽靜的姑娘啊,
多麼招人愛。
在月下等我,
卻讓我尋找的百般無奈。
幽靜的姑娘啊,
長的多麼美啊,
送我一把相思草,
讓我相思成結。
我愛姑娘的美顏色,
也愛相思草的層層結。
結從姑娘手裡打啊,
我願生生世世接過來,
永綰同心結。
秋風落了,只要萬般皆好。我望向沼婆婆,發現沼婆婆不見了醜陋的面貌,變成了二十齣頭的妙齡少女,迎窗的側臉被月光照出優美的弧度,雙眼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銀霜,白玉般的臉頰掛著兩行清溪般滾落的珠淚。
看著沼婆婆美麗的臉龐,聽著沼婆婆動情的歌聲,我已然眼淚婆娑。沼婆婆清麗歡愉的歌聲由深情逐漸轉而成了嗚咽之聲,聽的人心碎。
人間為何如此殘酷?這麼多情的少女為何會遭受如此的苦難?我憂傷的望著沼婆婆,沼婆婆似乎發現我對她的悲哀凝視,轉頭對我莞爾一笑,又變回了滿面皺紋的狸貓樣貌。
「你不用可憐我,你看著我可憐我卻看著你可憐,我雖人生凄慘但卻知道人世間情為何物,懂得了何為溫情,你從隔世之地到來,至今卻不知情的滋味,一路受盡磨難,辛苦來世間一遭,卻還不知為何而來,豈不是比我更可憐。」
「你知道你為何而來嗎?只是受盡煎熬后遇見那隻狸貓嗎?」我苦笑笑。
「我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人間是有真情的,只在世間苦苦掙扎活著就行,但我竟絕處逢生碰見了穗郎,雖然他是狸貓所變,但他卻給了我這世間最美好的愛,最溫暖的柔情,讓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即便他已然死了,我卻內心還有一絲溫熱的柔情支撐著我活下去,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沼婆婆說著又看向那悠悠空谷,也許那空谷里有她和穗郎的種種美好回憶吧,她是看得如此出神。
我將目光也投向深谷,想尋著沼婆婆的柔情感受她內心柔柔的蕩漾著的深情回憶,那抹世間僅殘存的溫情之光。
屋內的豆燈突的滅了,屋裡一片漆黑,我和沼婆婆如雕塑一般望著月下空曠的灰度不一隱隱的山谷一動不動,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這妖魔橫生的世道是不會有太多安靜的時候的。
谷內人頭在黑暗中攢動,樹上山嶺上有人影跳動。沼婆婆不為所動,只是定定看著山谷,也許那空谷里有她和穗郎太多的種種美好回憶吧,她也不願意打斷這些支撐她活下去的回憶,以至於她根本無視這周遭的動靜。我緊盯著木棚上躍動的匍匐的黑影,警惕著他們的行動,不敢鬆懈。